第20章 云巅
“天下风云局势变化莫测，昨夜四境疆域内发生了两则消息，你刚回皇城不久，尚且不知。”
晨光熹微，树影婆娑，映照在红墙宫闱上，留下浅影，宫墙之下，韩生宣双手拢在袖中，双臂微微垂落，低眉垂目，小声犹如梦中呓语。
红墙宫闱中，有诸多束缚人的规矩与禁忌，高声大语，惊扰他人，是为大不敬，也唯恐被他人听了去。
“两则？”
李承泽微蹙眉头，太师傅在宫廷中作为宦官之首，向来不说无用之语，此刻突兀提及，定然与李承泽即将面圣有关。
“那个王朝篡逆被天下人穷追猛打的落魄狗在昨夜死了。”
韩生宣说出第一则消息。
“死了？”
李承泽愕然，瞪大眼睛望着韩生宣，在确定韩生宣没有说假后，旋即道：“这么突然？”
赵七这样的人，修道天赋世所罕见，圣山宗门百年之柱，人中之龙，如此人物，仅一夜光景，怎么会死的这么突兀？
“昨夜赵七拎着剑，砸开了书剑湖的山门，一人一剑灭了一整座书剑湖。”韩生宣面无表情，轻声呓语道：“书剑湖如今已成废墟残骸，到处都是尸体，血腥味浓郁，风吹不散，宛如人间炼狱，书剑湖弟子全部死在了赵七的剑下。”
“灭一座圣山？”
李承泽微张嘴，久久不能语，心中震撼莫名，书剑湖中一百零八座剑阵，集结宗门内上万弟子的力量，赵七晋升十一境固然强大，但人力终有穷尽，一个人面对一座圣山，上万门徒，数百座剑阵……赵七凭借一人之力，拎着一柄剑，就完成这件事。
此举，可谓天人仙神。
“可惜了……”
李承泽真心惋惜，虽处敌对阵营，极度厌恶赵七，视其落魄如狗，憎恨其卑贱草民，但不得不承认，赵七这样的天骄妖孽，实在是不应该如此草率的死去。
“第二则消息，本封山一年，不问江湖世事的剑庐，在赵七死后，剑庐将赵七的讣告传遍四境疆域，剑庐疑似要借助赵七的葬礼打开山门，开始行走天下。”
韩生宣走在前头领路，轻车熟路，在红墙宫闱之中穿行。
这座古老的皇城，年年岁岁都想似，街巷、砖瓦、宫闱下的杏花树……都被他深刻在脑海中，他在极小年岁就被带入宫中，因为一次大胆的进眼，深得皇帝陛下的欢心，才一步步走到了宦官之首的位置。
“赵七灭书剑湖，剑庐宣布讣告，行走天下……这两件事的背后，都非常巧合的指向一位名为‘陆煊’的少年。”韩生宣从袍袖间拿出一卷卷宗，递给李承泽，轻声道：“这是关于陆煊的情报，已知的情报中，只有陆煊成为剑庐十三先生，至于在此之前的情报，身份来历俱是不明，无法探查到，仿佛从未在这个世上出现过，又仿佛是突兀出现在这个世界一样。”
李承泽接过卷宗，细心听着韩生宣的话，将卷宗缓慢摊开，看着卷宗上对陆煊简单的情报阐述，眉皱如山。
陆煊？
刚从西洲逃回来，他对陆煊印象深刻，印象中，这个少年，拎着‘细雪’的仿制品，十五六岁的年纪，阳关静修为。
普通、平凡。
不起眼。
但现在看来，陆煊的身份很让人耐人寻味，普天之下，四境疆域，能够不被大褚皇室的情报系统罗网，只有寥寥数笔的情报，就足够说明陆煊这个人有些不平凡。
“昨夜过后，这个少年的名字如狂风骤雨般，传遍了整个大褚四境。”韩生宣指着李承泽手中的卷宗，冷哼一声道：“剑庐死了一位七先生，又迎来了一位十三先生，而这位十三先生似乎比天底下任何一个人都要神秘。”
李承泽没有说话，自出生那天起，他就身处在庙堂中，注定要在权谋场中厮杀，在这些事情的背后，他品味出更为深层次的东西。
造势！
昨夜过后，书剑湖被灭，剑庐大开山门，行走天下，本该璀璨的赵七剑断陨落……所有的一切，都让一个原本普通平凡的少年，一夜之间，站立在了天下人的面前。
尽管，在李承泽看来，这样的造势并不起眼，甚至有些刻意，但从此往后，陆煊会因此变地与众不同。
“这个少年……你要格外注意，序列四境天骄的云巅榜已经将他序列在榜首，有朝一日，这个少年极有可能成为十境。”
韩生宣拐了个弯，走进另外一条巷子，依旧是红墙宫闱，但却是直直向前，长不过百米的巷子尽头，正是皇帝陛下的宫寝。
听到‘云巅榜’三字，李承泽内心掀起轩然大波。
这三个字，分量极重。
云巅榜榜首，代表四境疆域内，年轻天骄妖孽的天赋与未来。
天骄妖孽，共争之。
“榜首位置，本属于道种洛青阳，在四境中的天骄妖孽尚且还竭尽全力压制修为，在中三境中打磨修为，以应备天书陵时，他已经一脚踩踏进了后三境。”
提及洛青阳，便是韩生宣都有些感慨，惊艳于他的修道天赋，洛青阳的天赋恐怖至极，遥遥领先同代天骄，让所有人望尘莫及。
“洛青阳天赋绝世，一骑绝尘，隐约有赶超上个时代三人组‘仙道剑’的劲头，被序列在云巅榜首，天下无人有争议，至于陆煊……”
李承泽实在想不明白，仅是一个阳关境的修为，他是怎么被序列在云巅榜首的。
哪怕如今洛青阳为了尽快晋升十境，只身前往北洲，在生死中砥砺道心，碍于修为强大的原因，无法继续待在云巅榜。
但放眼天下，还有其他人可以序列在榜首。
诸如，中州四君子。
诸如，东洲各圣山宗门的圣子们。
诸如，北洲那位蛮龙。
天下有太多天骄妖孽，可以序列在云巅榜，何曾一个不起眼的阳关境能够上榜，并且，序列在榜首。
“我们不需要考虑这个，阳关境的少年坐在云巅榜首的位置，若是有实力，那便打杀天下所有同代天骄，若是没有实力……”
韩生宣嘴角微扬，噙着浅淡嘲笑，笑容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坐在云巅榜首的位置，若是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无非就是站得越高，跌下来的时候，摔的更惨。
四境王朝，天骄妖孽。
悬空寺、青崖书院、仁心斋、天外天、鬼王宗……那一座圣山宗门，没有一位横空出世的圣子，他们的实力如今最差的都是在四境，这还是为了应付天书陵，得到天书陵中的造化，刻意压制修为境界。
若是不顾一切，彻底放开，他们会在最短时间内，接连破境，直达后三境。
陆煊与他们相比，云泥之别，云巅榜序列排名是会随时变动的，序列怎样的位置并没有特别的意义，有意义的是，如果陆煊输了，那么他就不再是第一。
洛青阳序列云巅榜第一的位置，天下无人有争议，那是他接受了一轮又一轮的挑战，凭借本事实打实打出来的。
哪怕，洛青阳由于修为境界的原因，已经无法继续待在云巅榜，也依旧在很多人心中，是当之无愧的云巅榜首，无冕之王。
“我们眼下，需要考虑的是寝宫里的皇帝陛下。”
韩生宣说这话时，眼神深邃凝望着这条红墙宫闱的最尽头。
在最尽头。
端坐着一位站立在江湖与庙堂均最高位置的男人。
大诸皇帝！
“父皇为何突兀召见？”
想到即将面圣，李承泽心情陡地沉重起来，在过去二十二年的时间里，他的父皇，从未主动召见过。
便是每年中秋月明，阖家团圆，没有君臣之别的家宴，他也只能在旁边默默注视着，而不能参与进去。
“圣心难测，不是你我能够随意揣测，只需记住，在圣皇面前，事事需谨言慎行。”
韩生宣止步，他们已来到尽头，寝宫之外。
李承泽收敛心神，变成过往那般的拘谨模样，亦步亦趋，淡然寡言，带着邓凰漪走进面前辉煌殿宇内。
韩生宣站立在殿宇之外，低眉垂目，静静等待。
他等待了很久。
等到清晨薄雾消散，等到日上三竿……殿宇之内，始终一片安静，没有一丝声音传出。
某时刻，嘎吱一声，紧锁的宫殿大门打开一条门缝，李承泽独自从宫殿中走出，他的身体略微摇晃，像是被抽离了一身精气神。
“皇子殿下……”
韩生宣疼惜的搀扶着李承泽，不敢过多询问发生了何事。
李承泽回望着身后殿宇，他的神情悲哀又痛苦，他五指弯曲攥紧韩生宣臂膀，指节深嵌入血肉当中。
半日光景。
他的父皇，打断了他所有的念想，将邓凰漪强行留在身边，他想利用真凰血提纯人皇血脉的想法彻底落空。
李承泽松开韩生宣臂膀，一言不发，双手拢在袖中，缓步朝着红墙宫闱之外走去。
阳光倾洒，落在李承泽身上，韩生宣望着李承泽的背影，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行走在天地当中孤独的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