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人很忙，网友们更忙

2012年上半年，有两个历史上的伟大人物在网络上很是忙碌了一阵。一个是诗圣杜甫，今年是他1300周年诞辰，在今年3月突然爆红网络。高中语文课本中的正在仰天沉思的杜甫插图被学生们涂鸦几笔，放到了网上，这种“再创作”引发了涂鸦热潮。在这段时间里，忙碌的杜甫大人骑过自行车，坐过电动车，跨过白马，抄过冲锋枪，飙过摩托，还驾过坦克；买过菜，切过瓜，还吃过洋快餐；打过篮球，甚至还跟现代美女舞翩翩。见此场景，网友戏曰“杜甫很忙”。就这样忙了大半个月。

杜甫忙完后，休息了一个来月，5月初，包青天包大人又突然忙了起来，开封府里各色人物也纷纷登场。今年是他逝世950周年。包大人虽然很忙，但并没有像杜甫那样自己东忙西忙的，而是大家替他忙开了。说杜甫很忙，忙在各种事务中，而包大人很忙，却忙在自身“黑脸”形象所带来的颜色效应中。

包大人的民间形象，最为典型的特征就是一个字：“黑”。真正引发“包大人很忙”系列爆红的是这样一帖：“包大人，为什么你额头上有个月亮啊？因为白天不懂爷的黑……”此后跟帖蜂至，围绕着包大人的“黑”，网友们似乎展开了创作比赛。他们将包大人放到特定的事件中，看黑黑的而又端庄严肃的包大人是如何“黑”得有特色、有趣味。下面分两个方面各摘录其中的一部分：

（一）拟包拯时代版

（1）公孙策：“禀告包大人，最近微博都在热议您的黑呢。”包拯叹了一声：“事实本来如此啊。”展昭不满道：“哼，他们那是白天不懂爷的黑！”包拯顿时满头黑线！

（2）展昭给王朝和马汉讲自己的英勇故事：“那天我探逍遥楼，获得重要情报，却误中机关，身受重伤。我强提一口真气，支撑到开封府，突然眼前一黑。”马汉关切地问：“你昏倒了？”展昭：“不，是包大人出来了。”

（3）展昭激动地对喊冤百姓说：“你们放心，包大人那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官！”包拯听到后，怒曰：“展护卫，本官有那么黑吗？”

（4）“这么说你是跟定了他？”白玉堂再次冷笑。“因为包大人让我深信正气长存。”展昭道，“大人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你这么说我也不会高兴的！”一旁观战的包大人再次咆哮。

（5）金銮殿早朝。宋仁宗威严扫视群臣，大怒：“包拯怎么不在？！”“回万岁，包拯不就在这儿吗？”八贤王指着不知所措的包拯道。“哦，看他头像是黑的，还以为他不在。”

（6）宋仁宗让包拯报告民间疾苦。“不少百姓家境贫寒，”包拯道，“他们甚至点不起油灯！本府夜访时，屋里伸手不见五指……”“那是你自己的问题。拜托举些有说服力的例子。”

（7）金銮殿早朝。包拯叩见宋仁宗。“陛下早安。见您哈欠连天，昨晚是否没有休息好？”“其实朕睡得很饱。但一看到你的脸又困了。”

（8）是夜黑白无常外出，路经一衙门，黑无常忽道：“吓，此处竟有一无头鬼。”白无常瞥了一眼淡定道：“一人穿白衣而已。”恰逢公孙策出来如厕，见状惊怒：“包大人你怎么又只穿里衣出来了！”黑无常对白无常叹道：“世上竟有如此黑人，白兄眼色果非凡品！”白无常坦然道：“无他，唯眼熟尔。”

（9）“妈妈，这个世界上有鬼吗？”“傻孩子，当然没有。”“可街上有团火在飘来飘去诶。”“那是鬼火，是人死后体内的磷与水或者碱作用时产生磷化氢自燃造成的。”“可后面还有一套衣服跟火一起飘来飘去诶。”“我看看，哦，那是包大人打着灯笼在巡夜。”

（10）因读了嵇康的《琴赋》，公孙策忽然对斫琴起了兴趣，花费了一年多的时日，做出了一张仲尼琴，众人都赶来围观。公孙策正要兴高采烈髹漆时，展昭突然疾声道：“且慢，这漆变黑了，定然是假的！”包拯迅速瞥了展昭一眼道：“没常识的家伙，不知道那是褐色！”

（11）展昭追上刺客，几招将其擒服，乃赶回开封府。公孙策见展昭便说：“展护卫，你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啊！方才你前去追捕刺客，埋伏在屋顶的另一名刺客马上杀入了包大人的房间！”展昭心下一惊：“包大人没事吧？！”公孙策看了看天上乌云遮月，说：“幸好包大人急中生智把衣服全脱了，刺客以为他不在就离开了。”

（12）包大人把凶手作案的细节说得清清楚楚，凶手不得已点头承认。最后，凶手说道：“大人，小人有一事不明，您怎么知道我作案的细节？”“此乃本府亲眼所见，但是无力阻止。”“大人，那夜月黑风高，四下无人呐……”包拯指了指自己的脸，说道：“你懂的！”

（13）开封府一群人坐着聊天。公孙策吹捧：“包大人真乃天降之断案奇才，额头一轮明月正合明镜高悬之意。”展昭：“可惜不是满月。”此话太煞风景，包拯脸色一沉，众人心头一紧，不料包拯叹了口气，道：“包某的月亮最初的确是满的，小时贪玩，太阳晒得多，肤色是变暗了些，却不晓得额头的满月也变成如今这样，哎。”

（14）公孙策舞文弄墨之后，总会惯性地轻舔笔头，有时嘴唇便不免沾墨泛黑。展昭第一次看见时，神色古怪。“公孙先生，展某有一问不知当不当讲……”“展护卫但说无妨。”“您是不是刚亲了包大人？”

（15）听说展昭最近学习画画了，公孙策想去指点一下，于是就找到正在房中苦练的展昭，看到展昭立于桌前凝视着眼前的宣纸，便走去看了下桌上画纸，只见宣纸上一团乌黑，尽是涂改后的痕迹，于是说道：“展护卫，这些画都作废了？”“不不，我在画包大人。”

（16）开封某处发生爆炸，火烧遍了整个宅院，死伤惨重。包拯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事故现场准备着手调查原因。突然一个背着医药箱的大夫一把将包拯按倒，用布捂住了他的口鼻。展昭大惊，拔剑而出：“大胆狂徒敢当我南侠之面害包大人！”大夫怒道：“害你妹！没看到这厮给火烤成黑炭了嘛！”

（17）包拯正在熟睡，展昭等人忽然破门而入，“糟了大人！开封府失火了！”“大人您先逃吧！”“大人千万不能有事！”……面对属下们的七嘴八舌，包拯感动道：“本府绝不会抛下你们先走，我们一起救火吧！”“靠，你不助燃就不错了，快点走啦！”

（18）“公孙先生，为什么包大人脸色看起来这么差？”“哦，刚才展护卫非要给他展示一下自己的歌喉，然后……”“咦？他唱了啥？”“你的轮廓在黑夜之中淹没……”

（19）这日，展昭到公孙先生房间，开口道：“久闻先生睿智，展某有一事向先生讨教。”公孙策开口道：“展护卫请讲。”展昭道：“请问包大人为何不吃巧克力？”公孙笑了笑，答道：“因为大人怕咬到自己的手指。”

（20）“我刚认识包大人时，他还是一位白皙男子。”公孙策道。“何以变成现在这样？”展昭吃惊。“因为包大人为官清廉，得罪了不少朝中奸臣，他们齐心协力在万岁面前搬弄是非。”“原来如此。”展昭若有所悟，“包大人之所以不复白嫩，就是因为黑他的人太多了。”

（21）一日展昭持刀回开封府，一时兴起哼起“蚂蚁牙黑，蚂蚁牙黑”1，忽觉一道戾光从背后射来，回头只见一轮明月高挂天空。展昭心想，明明前面还是阳光高照，怎一下子到了黑夜？他定定神，等看到所谓何物时，心下一惊，只见包拯一路怒气飘走。公孙策从边闪出，拍拍展昭肩膀，贼笑道：“展大人记性怎如此之差，难道不知道在开封府要把黑的说成白的吗？”

（22）包拯升堂审案。“下跪之人，所犯何罪？”“冤枉啊青天大老爷，小人曾正经习得算命之术，他们却非说我是神棍。”“哦？你且为本府卜上一卦，是非曲直自有公断。”“好的大人，我见您印堂发黑……”“来人，狗头铡伺候。”

（23）“庞太师此人，道貌岸然，野心勃勃。”包拯眉头深锁，“有朝一日，本府定要让他伏法。”“大人一定能成功。”展昭道。“谢谢展护卫。但你何以对本府如此有信心？”“因为庞太师只不过是腹黑而已，而您全身上下都是黑的。”

（24）“真的没兴趣再闯荡江湖？”白玉堂问。“没兴趣了。”展昭微笑，“包大人宅心仁厚，展某将鞠躬尽瘁，唯愿建立一个人人如他的社会。”“……也就是黑社会？！”

（25）包拯看到有人的签名档是“我们是糖，甜到忧伤。”不禁叹了口气，改签名道：“本府是炭，黑到忧伤。”

（26）“公孙先生真是学富五车。听闻您近日正教授包大人‘蛮夷’语言？”展昭道。“是的。我们有时会遭遇域外案件，多学一些总是好的。”公孙策道。“包大人兴致可高？”“高。尤其下课时，简直心花怒放。”“为何！”“因为那时我会对他说：白白。”

（27）包拯被一道闪电击中，眼前一黑，穿越到了2012年，成了食药监局局长。他去食品企业视察，见欢迎众人，招呼说：大家辛苦了！食品企业的员工纷纷说：“领导更辛苦！都晒黑了！”包拯：“你们更黑！”

（二）网友当代版

（28）记者来到一个村子，采访一个正太：“你每天都干什么呀？”“吃饭睡觉打酱油。”问第二个正太：“你每天都干什么呀？”“吃饭睡觉打酱油。”……问到最后，只有一个姓包的正太回答：“吃饭睡觉。”

（29）熊猫说：“我的梦想是有生之年能拍一张彩色照片。”包拯叹了口气：“你真贪心。我只希望能拍一张黑白照片。”

（30）“什么情况啊！看着看着突然就黑屏了！”“……亲，那是《铡美案》包大人出场了啊！”

（31）哈登给杜兰特讲自己的英勇故事：“那天我后场怒摘一板，获得快速反击机会，我强提一口真气运球到前场，本想快［，］下来个一条龙，突然眼前一黑，但却没有倒地。”杜少关切地问：“你又被慈世平肘击了？”哈登：“不，撞包大人怀里了。”

关于“包大人很忙”的各种说法，有白描，有夸张；有虚托，有隐喻；有诗情，有画意；有自然，有社会；有民间，有网络；有历史，有现实；有事件，有人心；有定位，有穿越。

比较而言，“杜甫很忙”，忙得很有艺术性；“包大人很忙”，忙得更有文学性。“杜甫很忙”，忙得散漫；“包大人很忙”，忙得急切。“杜甫很忙”，忙中多闲；“包大人很忙”，闲中也忙。网友们自己不能穿越，便让我们崇敬的先人们来一番穿越。有人视之为“恶搞”，有人称之为“创作”。在当下的语境中，很多贬义的衣裳都被人乐颠颠地披在了身上，于是贬义中性化现象就普遍起来。“恶搞”中“恶”的本意已不再鲜明，但作“恶”的方式却被生活化、情绪化、网络化。有人为此担心：“恶搞正给青少年的成长环境制造了不可回避的污染，产生了严重的误导。……无厘头到拿古贤人当笑料博取别人的一笑，的确是触犯了价值观、道德观的底线。”其实，网友们的所谓“恶搞”，有时则是：无他，唯娱之。娱乐过后，杜甫仍是我们心中忧国忧民的诗圣，包拯仍是我们心中刚正不阿的青天。这就是永恒。

现在，杜甫忙完了，包拯也休息了，下一位该出来忙活一阵的又是谁呢？苏轼？李清照？曹雪芹？李时珍？鲁迅？钱学森？不知道，这要看网民们的心情和交际的时机了。当下的很多语言玩家，玩的就是心跳。若干年后，这些年轻的网友们蓦然回首，说不定会慨然叹之：“那些年，我们一切恶搞过的先人们……”

（原刊于《语言文字报》2012年6月27日第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