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故事
徐毅率剩下的山字营兄弟只在寿昌县城做了干粮水的补充，即刻便出了城，只吩咐守城兄弟，倘有百姓想入山字营的，才放出来。
城外张狗儿率队而来，将此地周遭的地形情况尽数绘了图，交到了徐毅手中。
“哥哥，那青山书院所在，俺们已经探听清楚了，周延这老汉倒是未曾说谎，这书院的确就在西南十余里的查岭山山脚下，不过……”
张狗儿在图上指着，压低了声音，“不过有件事须得哥哥知晓，那青山书院并非官办，乃寿昌翁氏族学！这翁氏在查岭山一代势力极大，是当地很有名望的宗族，俺们此去怕是不好对付！”
翁氏宗族？
徐毅隐约也知晓这宗族在东南一带颇为紧要，只是此前在石塘镇亦或者王山村中都未曾见到，如今狗儿提起，他自是有了一番别的计较。
“听你所言，这翁氏在察岭山一代很有名望，是否意味着我们如能同这翁氏谈妥，与其合作，或许对方能成为我们黑山寨的盟友？”
徐毅不是遇到事便只知动刀子的莽汉，如今他手中缺少读书人，既然这青山书院乃是翁氏族学，他想着便干脆将整个翁氏收了。
然而狗儿却是面露难色，有些尴尬道：“哥哥，还有件事狗儿也得同你说，便是方才哥哥砍了脑袋的城中大户，其中有一户便姓翁，或许便是翁氏族亲。”
“这也是俺们才知道的！原来就在哥哥率人攻城之时，就有翁氏族人发现了俺们，俺们追过去，他们便以飞矢示警，警告俺们不要跨进他们的地界，否则便是敌人！”
“……”
徐毅摸摸鼻子，只好瞪眼过去，“如此重要之事，下回先说！”
张狗儿讪讪一笑，苦着脸道：“好哥哥，这谁能想到？”
徐毅自然不是真的怪狗儿，思忖片刻后道：“如今木已成舟，多说无益，黑山寨兄弟们正与裴俊那厮血战，我们也不能在此多费时间，这样，狗儿，你且派几个机灵的兄弟去偷偷打探，问问翁氏在当地的情况，切勿惊扰了，待我们收拾了裴俊这厮，再来拜会！”
“是！”
张狗儿躬身复命，便上马而去了。
徐毅思索着翁氏的事情，又有些许百姓被人领了过来，要加入山字营，便给一一登记了，如此忙了好一会儿，就见方百花骑着枣红马飞驰而来，近前了便一个潇洒翻身下马，丰腴秀美的大长腿在空中划过一道靓丽的弧线，十分轻巧地落地，端的是功夫了得。
黑鬃马就在徐毅不远处悠闲地吃着草，见了枣红马来，它也不理会，只嘚瑟地小跑几步，清亮的马蹄铁踏在地上，发出格外不同的声音。
踢踏踢踏！
枣红马也想学着黑鬃马蹦跶，只可惜声音终是没有那么好听，不过难得没被方百花骑着了，它也欣喜，先是上前去嗅嗅黑鬃马屁股，然后贴了贴，大概是看到黑鬃马又不耐烦地甩起尾巴来，便小心地走到了边上，同黑鬃马面对面低头吃起草来。
“大郎，城中之事……”
方百花见到了徐毅，上前来便想问寿昌县内的情况，却见徐毅一脸笑着指指旁边，在示意她坐下。
“寿昌县城内的情况，不也正是你哥哥想看到的么？”
徐毅说道，目光看向远处的县城，“杀官吏，打豪强，分田地，揽民心，这些莫要说你们不知道。”
方百花听着这话，只苦笑一声回道：“大郎说的是，只……奴家觉得太直白了些，尤其是大郎那篇反诗，如此朗朗上口，怕不是准备已久了吧？”
“是，从我来到此地后，心中便有了这个想法。”
对此，徐毅并未遮掩，只平静地说道，“终日逃亡，生死难料，这样的日子不是我想过的！与其担惊受怕，不如豁出去大闹一场！或许前生今世，徐某便是一个喜欢在刀尖上跳舞，在生死间游走的人！”
方百花自是不会知道，徐毅所提来到此地的意思，是指到这世上而来，她以为他说的是到了石塘镇这边，便幽幽叹了口气。
“大郎真乃性情中人，奴家佩服！”
方百花说道，想着这些时日哥哥在家中准备的事情，默默记下了徐毅所说的十二字真言，“只可惜大郎人手不足，不然这寿昌县定是大郎的囊中之物！”
“城只是一个表象，不占它，它是我的，可要是占了它，我反而是它的了，本末倒置，不可取。”
徐毅说了些让方百花有些云里雾里的话，也不给解释，就岔开了话题，“对了，方大娘子，正好你来了，我有些事想向你讨教讨教。”
徐毅看了眼日头，让人吩咐下去，令众兄弟原地歇息一晚，待得第二日清晨便启程。
方百花如今跟着徐毅一路而来，不知学到了多少，见他终于有问题要向自己讨教了，立时便大手一挥，拍了拍自己高耸的胸口。
“有甚问题，大郎尽管问来！”
“好！我就喜欢方大娘子爽快的样子！”
徐毅不吝赞美地拍着马屁，顺便就问起了宗族之事，“其实徐某想知晓，这东南一地宗族情况如何？”
微微一顿，徐毅压低了些许声音，“真说起来，大娘子家的方氏一族，应也是宗族吧？”
方百花却是没想到徐毅会问这个，不过她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点头道：“确是如此，大郎，我等族人生于斯，长于斯，彼此血脉相连，祭祀祖宗，传承香火，乃有宗族，有何奇怪？莫不是北地没有？”
“自然不是，不过北地宗族或许与此地有所不同。”
徐毅思索片刻后回道，“我想知晓，二者之间的区别。”
从狗儿口中得知翁氏宗族的事情后，徐毅就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块此前他从未注意到的世界，特别是像书院这样明显昂贵的教育产物都能被一个翁氏占据，已经充分说明，除了官府、豪强和百姓之外，于这东南之地，还有另外一股势力一直潜藏着！
那便是宗族！
甚至在东南一地，很多时候，官府和豪强或许都是这宗族的一部分！
方百花见徐毅如此重视，便说起了自家的情况，其中有些同徐毅所想一致，有些却出乎意料。
方氏一族其实在青溪县和歙县都有族人生活，在当地的确颇有名望，而族中也有嫡系旁系之分，如方腊所在的一支便属旁系，故而方氏一族正经路子他是没资格碰的，只能选择经商。
这正经路子指的自然便是读书考取功名，而这些基本便是方氏一族的嫡系子弟掌握，如方氏鼎鼎有名的方有常一脉，占了方氏一族近七成的族田，不少方氏族人甚至都在他家中做雇农和长工。
有了族田，又是地主，方有常同官府的关系自然也十分亲近，甚至他还划分出专门的族田用于方氏族人的读书识字，称为学田。
可这好处，也仅是落在嫡系的方氏族人上，像方腊这些低贱的商贾旁系，那是想都别想！
“大郎，此前奴家同你说的，族中有人串通官府欺压俺们，就是方有常一脉，他们将官府索要的生漆数量尽数压到我们头上，逼迫俺们必须如期上缴，否则便要捉去治罪！除此之外，还有赋税劳役，莫说他是俺们族人，便是畜生都不如！”
方百花说到最后，已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噌一声抽出腰间佩刀，似乎已见着了那假想的方有常，要将其一刀毙命！
“原来如此……”
而徐毅听到这里，已是明白了一切，禁不住感叹出声。
“果然哪里都不是铁板一块，哪里都有斗争，所谓的宗族之情，也不过是欺压者和被欺压者的故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