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酒场论道(三)
终于喝完了一圈酒,苏婉儿拿走我的杯子,用茶水涮了涮,给我倒了一杯酸梅汤,然后同样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我的饭量本来不大,一个菜吃一筷子也就饱了,所以我就和苏婉儿接着聊起了《哆啦A梦》。
赵家麟对那两位老师道:“周老师来一趟不容易,你们都是读书人,还不以文会友,切磋一下?”
他们二人忙道:“不敢说切磋,我们得请教。”
未等二人说下去,王总突然插进来了:“周老师,我向你请教一下。我姐家的孩子不是正在学国学吗?我看他整天背《论语》,没事我也翻了翻。我是个粗人,周老师你别介意,说实话啊,我感觉孔子的有些话挺可笑的。”
我问他:“哪些话呢?”
王总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道:“我忘了哪一章了,颜回不是死了吗?颜回的父亲请求孔子把他的车子卖了,给颜回买个棺材,孔子说不行,是什么大夫之后,不能够步行。你说这个,孔子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了吧?你最喜欢的学生死了,没钱下葬,你不帮衬一点吗?”
我问他:“你有没有发现一个细节?”
王总问:“什么细节?”
我道:“颜回的父亲,也就是颜路颜无繇,他请求孔子把车子卖了,——为什么是卖车?为什不直接向孔子借钱?”
王总愣住了。
徐总笑着道:“因为他孔子也没有钱呗,有钱的话还卖什么车子。”
我道:“对,徐总说的对,有钱还卖什么车子。有一些背景资料你需要知道,孔子周游列国,68岁的时候才被鲁哀公召回去,并且待之以‘国老’,国家遇到一些大事,鲁哀公是要问问孔子的意见的。颜回死的那一年,我记得孔子71岁了,如果把车子卖了,以后鲁哀公召见孔子,你说,你让孔子小跑着过去吗?”
那两位老师听着都笑了。
我继续道:“如果你有一个朋友死了,他家里的条件一般,他父亲来找你了,让你把你几十万的座驾车卖了,给你朋友买个墓地——你只有这一辆车的,买不起第二辆,你还要去见客户谈生意的,你说,你要怎么做?”
王总不知如何回答了。
“后来孔子病重的时候,他的学生子路,子路安排他的学生来孔子家里当家臣,给孔子筹备葬礼。孔子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公职,家里不应该有家臣的,子路来这一出,是想给老师长面子,实际上已经僭礼了。你看看孔子是怎么说的?孔子对他的学生说,我死的时候与其身边围着的是那些家臣,也不如身边围着的是你们!”
王总给自己满了一杯,向我道:“周老师,是我肤浅了。我自罚一杯。”说着一仰头真就干了。
徐总笑道:“孺子可教!”
王总道:“徐总开玩笑了。我的小外甥学这个嘛,我经常去接他上学放学,多少也听了几节课,了解一点点啦。”又问我:“周老师,我还有一个问题啊,我也网上看了不少老师的视频,可是听完看完之后,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用。”
我想了一下,道:“有两个问题你们没有搞清楚,第一,你的学习‘止’在什么地方?”
王总问:“哪个‘止’?”
“停止的‘止’。”我继续道:“如果你的学习只是‘止’在背诵、记住这个阶段,那确实没法用,顶多在人前炫耀一下你的记忆力而已。《大学》里是怎么说的?‘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我们的学习就要‘止于至善’,如果你不‘止于至善’,或者‘止’错了地方,都不行的,因为一旦‘止’错了地方,还谈什么亲民,还谈什么明明德!”
“您说的‘止于至善’,我没听懂,能不能详细说说。”
“‘止于至善’才能够‘大而化之’。孟子是怎么说的?‘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不可知之之谓神’啊。——你说不知道怎么用,原因就是不能够‘有诸己’。”
王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在座的六人,大概只有那两位老师听懂了,我继续道:“这第二,是孟子说的‘仁在熟’。一个人,身有仁德,不能够惠及家人,不能够惠及亲戚朋友,就是不熟。学习就像种植果树一样,果子不熟,怎么能拿来吃呢?”
徐总道:“种果树的道理我们懂的,可是说到学习上,我们就不知道怎么‘熟’了。”
我道:“读过《论语》的人应该还记得,孔子说了一句话,子路听了马上就去践行,子张听了就写在腰间的带子上,时时的警醒自己。在《中庸》里我们看到有这么一句,‘人一能之,己百之’,天分好的人学一遍就会了,那我就学十遍!‘人十能之,己千之’,人家十遍就学会了,那我就学一千遍!‘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停了一下,我对王总道:“我刚开始读四书的时候,也没什么感觉,沉浸了四五年之后才有所感悟。”
王总点点头,又要给我敬酒,我忙道:“‘唯酒无量不及乱’,再喝我就要失态了,不喝了。”王总道:“我喝酒,您喝茶。”
于是我拿着酸梅汤陪他喝了一个。
这时,苏婉儿看看赵家麟,道:“差不过了,你看菜都快凉了,上米饭吧。”
待米饭上来,我们边吃边聊,徐总又向我道:“周老师,我们都是生意人大老粗,刚才听您说的,我有点明白,又有点糊涂,您能不能从《论语》里抽出一章,给我们说说能用上的?”
我想了想,放下了筷子:“网上是不是经常看到这样的新闻,某地的某个首富,他的被一帮人做了局,跑去出去赌博,或者干点别的什么,结构欠了几百万几千万的?”
他们听了都点点头。
我继续道:“这就是,你不教你家孩子学好,就有人教你家孩子学坏!他们为什么教你家孩子学坏?搞你家的钱呗!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没有做生意的本事,我相信这些人到了富豪的跟前,富豪都不会正眼瞧他,可是他们专门挑富豪的孩子下手,陪着孩子吃喝玩乐,让孩子慢慢的堕落,一步一步的掉入陷阱……”
王总忙问:“那怎么才能避免这种情况呢?”
徐总笑了,道:“你现在连媳妇都没有,着什么急?”
王总道:“我以后会有的!”
我继续道:“这个就需要‘观人之法’了,《论语》里头有讲的。”
他们几乎同时问答:“什么什么人之法?”
“‘观人之法’,观察的观。‘观人之法’就是《论语》里孔子说的,‘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叟哉?’这一章就可以直接拿过就来用啊。其实,这个方法你们每天都在用,你们做生意,不用调查一下对方的情况吗?”
那个刘老师开口道:“这三条其实是很难做到的,‘视其所以’,我们可以用眼睛去看;‘观其所由’就难了,很多人都会把自己真正的目的隐藏起来,编一个骗人的、冠冕堂皇的目的;‘察其所安’就更加不太容易了。”
我笑道:“‘察其所安’不难吧?比如说有人挣了钱,他立刻去买豪车、买豪宅,这是它的‘安’;他整天吃喝玩乐,这也是他的‘安’。不管他隐藏的有多好,总会有一些细节暴露出来!不管他表演的再像个大慈善家,只要是‘有善无征’,那他基本上就是个骗子!”
刘老师点着头道:“‘上焉者,虽善无征,无征不信。’”
我对王总道:“如果感觉这三条不够用,那还有呢,《易经·系辞》里说:‘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将叛者之辞惭;中心疑者之辞枝;诬善之人之辞游;失其守者之辞屈。’孟子也说了:‘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这些都是通过言语观察的方法。我相信,通过这些方法,可以把社会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观察出来。‘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好好练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