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叫门天子
太阳初升。
大同城外，大雾尚未消散。
战鼓雷鸣，烟尘滚滚。
瓦剌大军一眼望不到尽头，尽是一片褐色的海洋，城内明军也都尽数出动，甲片被打磨得光亮，一身红衣背靠城墙而立，如同秋色中的枫林。
猛然间，传来一阵嘹亮劲急的号角声。
“呜呜呜——”
沉寂许久的瓦剌铁骑随之出动，漫山遍野般威压而来。
明军大阵也不甘其后，骤然之间，阵列之中鼓声号角大作，一杆“郭”字纛旗在风中猎猎招展。
“诸将士，京城就在我们身后，为了陛下，为了大明，杀！”
大同军的两翼骑兵率先出动，中军兵士则跨着整齐步伐，山岳城墙般纹丝不动，在为首一名身着黑漆山文甲的大将带领下，从容不迫地变换阵型。
“杀！”
“杀！”
“杀！”
转瞬间，凄厉摄人心魄的的破空声呼啸而来，如雨点般砸到大同军的阵列之内，许多边军将士连敌人的面都没有见到，便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
两翼骑兵率先激烈交锋，排山倒海般相撞。
弯刀与长枪铿锵飞舞，弓箭与投枪呼啸飞掠，瓦剌骑兵在箭雨的掩护下愈战愈勇，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沉闷的喊杀声骤然在四面响起。
几番厮杀，从旭日初升战至昏天黑地。
瓦剌铁骑刚在土木堡一举击溃明军的二十万主力，士气如虹，大同军也久经善战，任凭百般冲击也依旧背靠城墙而立，纹丝不动。
城墙上，留守将士身着铁甲，手持长枪，眼中闪烁着战斗的决心与不屈的光芒。
城下，背靠城墙的的大阵在瓦剌铁骑连续不绝的攻势下整齐排列，旌旗猎猎，各营将领策马奔走，口中呼喊着为了陛下的口号激励士气。
但当瓦剌大军中骑出一人，稳如磐石的大阵，竟出现了些许动摇。
来人身着黄衣黄甲，在一片褐色甲胄的瓦剌军中甚是耀眼，身后还跟着一名内官太监，以睥睨万方的眼神俯视着眼前战场，面容冷峻：
“郭登，朕命令你停止抵抗！”
“打开城门，这是圣旨！”
话音落地，他身后的瓦剌大军也纷纷大声叫阵。
“打开城门！”
“打开城门！”
“打开城门！”
大同副总兵郭登策马而出，望着眼前熟悉的身影，坚定的眼神第一次闪过些许迷茫。
“陛下…”
“您这是为何…？”
迷茫的还不只是郭登，还有在他身后，高喊着为了陛下而战的众多大同边军将士，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就连维持阵型也顾不上了。
此时此刻，朱祁镇的出现，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这一切，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就连他们高呼着为之而战的皇帝，都站到了对面，要他们放下武器。
那这遍地的尸骨，遍野的哭嚎英魂，他们又是为了什么而死，为了什么而战？
大同军的大阵，在瓦剌铁骑一整日的冲击下尚能纹丝不动，可现在却是几近崩溃，所有人的眼中都有了绝望的神色，甚至有人开始扔下兵器开始逃跑。
郭登环视周遭，勒马驻足。
他心里明白，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大同城就要丢了。
朱祁镇依旧策马立于瓦剌大军之前，如检阅般检视着这些高喊着为了他而战的将士，轻吐出的话语令人心头一颤。
“郭登！”
“还不下令放下武器，你想抗旨吗？”
郭登低头望着手中满是豁口的朴刀，回头看了看这些追随他而战的将士，低头正要下令，却忽然听见一匹快马自城内而来，手中高举着什么。
“将军，京师有圣旨到了！”
什么？
郭登更加迷惑，转头看了看一脸倨傲的朱祁镇。
皇帝就在眼前，那京城这道圣旨是如何下发的？
就算是太后和内阁，也没有权力动用圣旨的名义命令他。
来人从军阵中呼啸而过，高声宣读：“陛下已经平安回京，下诏罪己，铲除了逆贼王振全族，并且委任于谦为兵部尚书，全权负责京师保卫！”
“将军，您被提升为大同总兵官，正式镇守大同了！”
郭登一脸的不可置信，连下马接旨也顾不上了，几乎是立刻就把圣旨抢夺过来，睁着大眼睛一字一字的看完，再回头看了看瓦剌军前的那个皇帝。
“这……”
这道圣旨的确是真的，而且是通过正式程序下发的，有内阁的票拟，有司礼监的批红，最重要的是，就连科道的认定批复都有。
众人都更懵了，反倒是郭登，现在有点明白了。
太后尚在京师，圣旨既然能通过正式程序下发，这也就是说，就连太后也承认真的皇帝已经回到京师，那只有一个可能，眼前这个皇帝是假的。
妈的！
险些受了骗！
想明白这一切，郭登立刻高高举起圣旨，在军前来回奔走，大声下令：“都不要被他骗了，陛下已经平安回到京师，逆贼王振全族被诛，这个皇帝是假的！”
“他是假的，京城那个才是真的！”
郭登的话，犹如一根定海神针，顷刻间便将摇摇欲坠的军阵稳定下来。
一时间，大同的边军将士们都是更加愤慨。
“竟敢拿假的皇帝忽悠人！”
“北虏小丑，爷爷们再也不会信你的鬼话了！”
明军这边的变化，也令瓦剌始料不及。
他们本以为，把朱祁镇弄出去，就算不能直接叫开城门，也能让明军士气低落，趁势掩杀夺城。
却没想到，明军士气反而更高了。
瓦剌深知现在继续打已经毫无胜算，只好收兵回营。
看着瓦剌潮水般退去，大同军的将士们响起了震天动地的欢呼声。
......
“砰！”
也先一脚踹开营门，坐在虎皮大椅上怒气冲冲道：“没想到，我也先堂堂瓦剌太师，竟被一个假冒的皇帝耍的团团转！”
“把那个假皇帝给我带过来，我要问问他，到底居心何在？”
朱祁镇被押了过来，一脸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瓦剌众人。
“你们要干什么？”
“朕是大明皇帝！”
也先冷哼道：“别装了，我们都知道你是假冒的！”
“说！真的那个是怎么跑回去的！”
“引诱我们攻打京师，你到底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