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贪婪小人而已
“母后说什么，儿臣听不懂……”
朱祁镇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恐，触电般僵硬在原地。
孙若微俯下身，拾起桌案上剩下的半盏茶，小口小口地抿着，眼神不断在朱祁镇的身上来回游荡，心中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朱祁镇知道亲妈不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儿子，只不过没想到会露馅的这么快。
皇帝刚当了几天，难道就要被打回原形了？
朱祁镇回想起前些日子身处战场时，周围籍籍无名死去的普通小兵，还有那些被石亨残杀的同队弟兄，眼神闪烁着不安和紧张，双手紧握。
不！
我不甘心！
相比于朱祁镇的慌乱，孙若微就显得神态自若了，她放下茶盏来到窗檐边上，透过半扇窗户呼吸着那些泛凉的空气，眼神中满是自信与从容，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哀家倒是很有兴趣，听一听你是怎么咸鱼翻身，代替我儿子成为大明皇帝的。”
“故事要是讲得精彩，哀家或许会饶你不死。”
孙若微目视窗外，负手而立。
下一刻，一张纤细的手掌扶了上来，在她眼前将虚掩着的那半扇窗户关上。
“夜，还很长。”
“太后，当心受风。”
孙若微侧身看去，微微凝眸。
她没有想到，这个假冒的皇帝竟有如此胆识。
朱祁镇不知何时就已经从一开始的慌乱中回过神来，踱步到了她的身后，目光仿佛穿透了太后的冠冕袍服，将她的内心看得一清二楚。
“揭露在下，太后难道不怕？”
孙若微冷笑一声，抬起头来，望着窗外的半月。
“哀家有什么好怕的？”
“哈哈哈！”
朱祁镇大笑几声，快步走回御座，拾起宫人摆放的烛台，照亮了那张徐娘半老的脸，口气斩钉截铁：“太后怕，万一揭露在下，您又要立那郕王为帝，受群臣掣肘！”
“太后怕，万一揭露在下，您就不得不宣告天下，说那傻儿子身为大明皇帝，却被北虏瓦剌掳去，葬送了大明二十万精锐，还在关外叫门！”
“太后，您真的不怕么？”
炽热的火焰在孙若微眼中跳跃，朱祁镇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过了半晌，却是猛地放下烛台，走到御案后坐下，含笑问道：“我愿与太后做个交易，不知意下如何？”
孙若微皱起眉头，语气淡漠。
“你想说什么？”
朱祁镇定了定心神，用尽量平静的口气道：“从今以后，在朝堂之上，在下愿唯太后之命是从，太后让在下往东，在下绝不向西，太后让在下杀人，在下绝不念经！”
眼见孙若微没有动静，朱祁镇心里有点着急。
“太后何不想想，手里有了这样一个听话的皇帝，岂不比换一个处处与您作对的代皇帝上来要好多了？”
“只等真皇帝回来，在下便立即销声匿迹，再也不出现在太后面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孙若微却始终没有回应，朱祁镇坐在御座上看似淡然，心中却是紧张得要命，每一分钟都是度日如年，只觉得口干舌燥。
不知过了多久，孙若微终于转过身来，但目光依旧充满了警惕和疑虑。
“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朱祁镇暗自松了口气，连忙说道：“在下方才说了，在朝会上支持拥护太后，但还不仅如此，将来对如何保卫京师之事在下也绝不插手，全凭太后决断！”
说到这，朱祁镇故意露出一副贪婪的样子，又补充了几句。
“在下只想在真皇帝回来前，好吃好喝的多享受几天皇帝日子，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太后能在后宫选几名妃嫔才人送来，让在下也尝尝皇帝女人的滋味儿……”
“真皇帝回来后，太后也要给在下一些金银赏赐，以供维持日后体面的生活……”
“够了！”
孙若微目光冷冽，猛地抬手。
“哀家不是你的聚宝盆，许什么愿就能给你什么！”
“还想要皇帝的妃嫔，你也不照照镜子！”
孙若微上下端详着朱祁镇的举止，见俨然一副小人样子，贪婪索取无度，心下放心不少，但更觉得恶心，禁不住嗤笑几声，琢磨道：
“你这样的人，倒是有几分妙用……”
“宫里有几名才人，近来同皇后走得很近，老是借着周贵妃的事忤逆哀家，哀家明日倒是可以吩咐一声，把她们送到你那去，省得以后见了心烦！”
“陛下回京后，哀家会赏赐给你黄金两千两，足够你去江南大手大脚花上几辈子。”
朱祁镇喜不自胜，连声拜谢。
“谢太后赏赐！”
孙若微点头，以上位者的姿态审视道：“只要你听话，不干涉朝政，在后宫做什么哀家都不会插手，但你记住，后宫的任何妃嫔没有哀家的允许，你都不许碰！”
朱祁镇接连点头，不敢有任何二话。
“哀家乏了，滚吧！”
等朱祁镇离去，一人从屏风后踱步而出。
孙若微面色阴沉，问道：“兄长都听到了，觉得此人如何？”
屏风后那人身着刺绣锦服，十分华丽，正是孙若微之兄，现任锦衣卫北镇抚司都指挥佥事，兼领后军都督府指挥同知，袭封会昌伯的当朝国舅孙继宗。
他的身材算不上魁梧，但却十分挺拔，声音也异常浑厚。
“太后，我观之不过是一贪婪小人。”
“小人无节，索取无度，太后不必忧虑。”
“且留他在后宫蹦跶几日，等陛下回来，我即领镇抚司半途截杀，以灭其口！”
孙若微也是这个意思，她不能容忍世上有另一个跟她儿子一模一样的人到处招摇过市。
但对她来说，先维持住现有局面的确利大于弊。
如果没有这个假皇帝，孙若微明白，内阁一定会再逼宫，推举郕王朱祁钰上台。
新立一个皇帝容易，但等自己儿子回来，再想回到皇位上可就难了。
“那便依兄长之言，暂且留之。”
......
“砰！”
一回到乾清宫，朱祁镇便关紧了大门。
“传朕旨意，谁也不许进来！”
小宫女见皇帝回来了，立马喜滋滋的迈着小碎步迎上来，递上一盏茶：“陛下，出去半日一定累坏了吧？快喝口茶，润润嗓子。”
被当场戳穿的感觉实在是太糟心了，朱祁镇的确是口干舌燥，把茶接到手里，也没顾得上三七二十一，咕咚咕咚就喝了个干净，这才坐在地上长舒了口气。
“爽～！”
小宫女把空空如也的茶盏接回到手里，看得目瞪口呆。
“陛下，这是润嗓子的茶，沏的贡茶在这儿啊……”
朱祁镇一愣，这才发现一不小心把漱口水给喝了。
但经过今夜这一次，朱祁镇现在已经顾不上什么别的了，从地上爬起来，吩咐道：“你去北镇抚司找马顺，让他用锦衣卫指挥使的牙牌带你出城，密召石亨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