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军心
卢植见刘骏心不在官场，也不在勉强，只随口赐了个虚职，让其自由出入太守府的书阁，也算全了一番爱才之心。
夜里，众兄弟暂时歇脚的营帐内，人人酒足饭饱，神态餍足。
刘安的眼睛眯成一道缝，暗芒闪烁，挤到刘骏一侧，“大兄，恕兄弟愚笨，我等拼命杀敌，不就是为了这身官衣？大兄难得被太守大人另眼相待，怎的还拒了这好差事，反倒在这行伍中安营扎寨，活像是个兵卒。”
说起这话，身侧忙有人应声，擅使双环长刀的闻老三端着酒碗一饮而尽，眼神迷离，“正是这个理哩！周游四方，图的就是个自由身。哪像大兄，什么都没捞到，光拿了两本酸儒书，能有何用？大兄就算不为自己着想，兄弟们跟着你出生入死，区区芝麻位，也不配我等的身份……”
凌操品出这话中之意，将酒碗狠厉地往地上一砸，只听“啪——”地碎裂之声，凌操长剑出鞘，直指闻老三，“闻老三，你喝了二两烧刀子，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闻老三此时也没想到凌操竟能挥剑相对，也摇摇晃晃的起了身，食指直勾勾地指着凌操，“我与大兄叙话，与你有何相干？”
“你这直娘贼，养不熟的白眼狼……”凌操怒骂道，刘骏却刚好身在两人之间，他缓缓起身，每一步都走的极稳，掷地有声，彷佛踏在所有人的心上。
刘安不由分说地咽了咽口水，喉结缩紧，这一幕兄弟阋墙，哪怕刘骏面无表情，他却能隐隐察觉到喧嚣的气氛霎时变得落针可闻。
“凌操。”刘骏唤道，凌操手中剑微微一抖，剑刃寒光凛冽，映照着刘骏漆黑的眸子。下一秒刘骏就将他手中剑夺走，凌操忙解释道，“大兄，我……”
闻老三似在看戏，又仰头舔舐着碗中的液体，眼角满是幸灾乐祸的揶揄之色，“凌操小儿，你该当的！”
只是在他口出狂言的瞬间，刘骏快速变幻身法，剑光一闪，众人只见一抹寒光掠过，闻老三瞪大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一脸肃杀的刘骏，手中的酒碗不自觉地跌落在地。
花开二度。
鲜血随之喷涌飞溅，刘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他离得最近，洒了一脸温热的血。
闻老三的庞大身躯晃了晃，“为什么……”还没说完话，就无力地倒在地上。
营帐中，只剩外面的夜风呼啸，空有死寂。
半晌，刘安才用衣袖擦拭着自己脸上的血迹，他本就相貌偏鼠系，殊不知越擦拭越骇人，可那瞳眸里的震惊之色仍是久久难以回神。
刘骏这才转身面向凌操，见他神色如常，刘骏清浅一笑，将剑插回凌操的剑鞘，才再度转身，面对众人。
“我知你们所想，当初打蛮子兵，正是依我之言，才有今日对酒当歌。兄弟们，如今是什么年景？乱世当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何为官？官，不是高堂华屋，稳坐庙堂，官是身负国之重任，利剑出鞘，心系苍生！吾等虽草莽出身，却也是忠孝节义之辈，封官拜相，是以天下黎民为重。尔等可知，这书中自有黄金屋，屋从何来？治国平天下的大道莫过于此。今日我取这酸儒之书，是磨刀不误砍柴工。闻老三之过，乃是他目光短浅，因一时之利，疏忽长远之计。今我必斩他于当下，更是铁了要与众兄弟共谋大局的心！乱世之中，英雄辈出，亦多奸邪。诸位可愿随我匡扶天朝，平定内乱，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乎？”刘骏的话语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重重敲打在众人的心上。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纷纷低头，心中既有震撼也有敬畏。凌操面露敬仰之色，此时单膝跪下，拱手道，“凌操愿追随大兄，匡扶天朝，平定内乱，解救万民！”
其他人纷纷醒过味来，一个两个的也齐齐跪下，“愿追随大兄，匡扶天朝，平定内乱，解救万民！”
刘安见状，也忙跟着叩道，“刘安也愿追随大兄！”
刘骏眼色炙热，双目猩红，豪气地掀开一坛新酒，仰头而饮，任由酒水流淌在脸上，才重重摔碎这酒坛，“日后荣辱，定不负此誓。”
夜上三更，主帅帐内方有甲士而入，烛火中，不知密谈了什么，只听闻卢植唏嘘道，“定要好生礼待刘骏此人，此子，非池中物！”
语毕，他深邃的眸子明明灭灭，宛若这被风吹曳的火烛，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的身子，已是强撑到头的弓弩之末。
翌日清晨，天光初绽，卢植闻前方斥候来报蛮子兵撤退方向，挥剑而直，下令追击。他们轻装简行，脚程加快，于晌午时分，与敌军部队相遇。
刘骏留意到指挥前线时，卢植时不时地低声咳嗽，尽管他在刻意压制却不难看出他面色发青，蛮子兵存了打消耗战的心思，四处伏击。
可卢植显然想速战速决。不怕棋逢对手招数不同，只怕对方先行看透你的心思。
待卢植还想下令，继续孤军深入敌军大本营时，刘骏进言道，“大人，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若是别人阻拦，卢植或许不屑一顾，可眼前青年，却很是不同。
身边的副将却是不以为然，“一介文官也敢大放厥词，战场千变万化，你一句谗言就会耽误战机，你可担当的起？”
卢植却抬手道，“让他说！”
副将只得悻悻然噤了声，脸上轻狂并未褪去。
刘骏眸中暗流涌动，不失礼数，“蛮子自知以少胜多，希望渺茫，如今却想让大人与之死战，加强双方的消耗，可谓是居心不善。”
“此言非虚，只是我军甲士众多，又有何惧？若不乘胜追击，恐错失良机。”
“非也。”刘骏从容对答，“大人想速战之心，敌军已有感触。蛮子兵虽有败势，却未溃散，所行之迹必有诡诈。若一味冒进，无疑是给对方传递了大人意图鸣金收兵之想。不若先佯装撤军，再以奇兵制胜。”
“纸上谈兵！”副将闻言，愈发不屑。
“你且说说，如何以奇兵制胜？”卢植目光凝重，望着刘骏。
刘骏又走上前几步，在卢植耳旁低语了几句。
只这第一句，卢植便知，刘骏是可造英才。
那句话便是，“大人怕是没有多少时间，一旦主将有失，军心必乱。”
卢植心中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