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拒赏
烈日灼灼，半晌不见风动。平叛军不知发生了何事，待卢太守有令，停止攻城，原地驻军。
不多时，纵马奔袭而来的一众游侠抵至大营，刘安早已在营前驻望多时，“大兄！”他眉间一喜。
观其神态，刘骏就知这局，已是定数。
那一同候着的甲士见马背之上，端坐着一紫衣青年，一手紧紧勒住缰绳，却见他身量高挑，面如冠玉，腰间斜跨一把长弓多有磨损，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风流天成。
想来，必是那位等候之人。
甲士上前一步，“可是中山靖王之后，刘骏副史？”
刘骏闻言，利落的翻身下马，又拱了拱手道，“正是在下。”
“卢太守有请。”说着甲士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步履匆匆。
刘骏冷然的环顾了一圈四周情形，走过刘安身侧时，拍了拍刘安的肩，腕力极重，“晚些叙话。”
刘安眸中氤氲，天知道方才他真的差点被这军中阵势吓尿，此刻郑重地点了点头，与那甲士一同指引一行游侠前往主帐。
待到帐前，那为首的甲士又以长枪拦住凌操等人去路，冷声道，“太守只宣副史一人入帐。”
凌操面上不耐，“怎得我大兄能进，我们进不得？”
“莫要喧哗。”刘骏给了众人一个噤声的眼神，“众兄弟且在此处原地小憩，待我去去就回。”
凌操自知自己多言，可望着那甲士盛气凌人的面色，还是直勾勾地瞪了他一眼，才应承道，“我等自是听大兄的。”
刘骏略一正衣襟，取下长弓递给凌操，卸下兵器，才跟随甲士入了帐。
......
主帐之中，唯有烛火冉冉，万籁俱静。
“禀主帅，人已带到。”那甲士半膝跪下，拱手行礼。
卢植挥了挥手，他正望着中央的沙盘伫立原地，久久不语。
刘骏没有开口打断卢植之意，反倒是上前几步，也定定地望着沙盘，所经之处无不是叛乱所兴之地，兵家常事，忧思之处，非常人所能及。
卢植用余光打量了一眼刘骏，见此子虽年轻，却并不急躁邀功，是个能沉住气的，方才开口，“你可从其中，看出了什么？”
“四方未宁，盗贼伺隙。强干弱枝，已有衰迹。”面对华夏浩瀚历史中能被称为完人的卢植，要说刘骏这个现代人不激动是假的，可史书到底是后世所留，也应当由胜利者书写。
他敢如此直言不讳，自有一番试探之意。
卢植身材高壮匀称，抚髯笑道，“你倒是个胆大的。”
刘骏这才抬眸与之对视，漆黑的瞳眸很是澄净，“既是太守由此一问，下官也只是遵从本心，直言相诉。可下官之言，言不尽于此。”
“哦？你且细说。”这倒勾起卢植的好奇，说罢他转身回到台上主座，一股威压的气势直面刘骏。
刘骏又道，“危则生变，既有变数，就有转机。强干仍可固，弱枝亦可强！”眸间不乏倨傲之色。
卢植收敛了笑意，斟茶的手中动作也凝在半空，“看局不破，非英雄本色。”
这是在将他一军，刘骏眸光一闪，怕这卢植对自己，也多有试探之意。
“下官只是一位卑末官，虽说国家兴旺，匹夫有责，却也不是下官能朝夕间揣摩的清的。”他话音一顿，却见卢植本流露出精光的眸子，又与素日一般无二，斟茶动作行云流水，便知他多少有些失望败兴。
刘骏再道，“可眼下黎民流离，祸乱四起。这当务之急，还需稳定民心，整军经武，连横合纵，兴学育才。待后人徐徐图之，方为解法。”
卢植心头微热，呷了一口茶，细品青年的寥寥数语，半晌，放下茶杯，“副史今夕，年岁几何？”
刘骏微愣，禀道，“已是弱冠年岁。”
“如今城中，是何景象？”
“原城中有两方蛮子将领，后听闻太守大军来袭，一人部队先行撤离，剩余那队试图设伏的，蛮子兵称其倨大人，已被我等射下首级。就在帐外我兄弟处，可需取来一观？”
卢植厉声，“来人，把蛮子将领的首级呈来。”
甲士呈上后，卢植才舒展眉宇，望向刘骏，“这一箭，正中眉心。可是你所射？”
“正是在下。我的兄弟们还在帐外候命，今日幸而有他们奋勇杀敌……”刘骏话音未落，就听卢太守点头道，“赏。军中自会厚赏！”
刘骏这才露出一抹喜意，“多谢大人。”
“朝廷派我平定九江，任太守一职，如今入了城，我也算是如期到任，太守府中还有一主簿位，副史合该当仁不让。你年纪轻轻，见识过人，正是报国之时。若按你之策休养生息，何愁贼寇不灭，国家不兴？刘副史，可愿助我荡平这乱世，匡扶天朝？”卢植言语豪迈，已是不再隐藏对刘骏的欣赏。
在他看来，智勇双全不难，堪为人杰，可若是此人，还是重情重义之辈，平步青云时亦不忘追随者，指日可待的鬼雄，也不外乎如是。此子，必要收入麾下。
就在卢植已想好开庆功宴时，刘骏语出惊人，“诚大人美意，只是下官无甚心思。”这一局，他仍在赌。
卢植脸上的笑容微僵，侧过脸望着刘骏，顺道给了个台阶，“报国乃人之本意，副史莫要自谦。”
刘骏仍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丝毫没有顺台阶而下，他坦言道，“下官所行之事，并非为了功名利禄。若大人真的要赏…下官还真有一心中所求。”
“你所求为何？”卢植脸上变幻莫测。
“下官常感自身学识浅薄，欲求深耕而未能。闻大人藏书丰富，尤以儒学典籍为最，故斗胆向大人讨要几本儒学抄录，以便日后细细研读，若能得大人有幸指点一二，便是毕生所幸。”
卢植闻言，又打量了刘骏几秒，见他不卑不亢，此言非虚，果真实属难得。
这也算是他前来九江的一个意外之喜。
“报国之心不在官职高低，而在心系天下，你能有如此觉悟，我又有什么拒绝之理？九江之地，竟有副史这等壮士，当为人生知己。我素日喜搜集典籍，今日一同赠与你。望日后你能勤加研读，不负所学。”
“承蒙大人厚爱，在下必会勤学不缀。”刘骏又是一拜，在卢植百感交集的目光中，沐浴着这当世大儒的满意之色。
心里暗暗思忖，日后若能与公孙瓒和自己那便宜弟弟刘备成为同窗，何愁这乱世不能活个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