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一
第一个学期的期中考试即将来临。
席初再度把齐清洌拦截在过道里。
“阿清，期中考试比比怎么样？你别让我，我也不会让你。”
“你不会让我？”齐清洌扑哧一笑，双肩乱颤，“算了吧，你千万别让我，免得你输了哭鼻子。”
“你……滚！你才别哭最好。”席初脸色一变，仿佛被戳到了痛处。
“我就算了，很忙，没空收拾你。期待哪位能人异士横空出世吧。”齐清洌笑笑，“山外青山楼外楼，席初好斗几时休？”
“齐清洌!”席初冷眼咬牙切齿。
蓝凛闭着眼，听见他们嬉笑怒骂。
那一次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以后，席初班级第二，齐清洌第三。蓝凛全班第一，全年级第二。
得知排名的席初看向那没什么喜悦甚至没什么气的邻桌，脸色复杂，心情更复杂。
蓝凛就是那个横空出世的能人异士吗？
为什么突然认真了一样，却还是那副死样子？
甚至更死了？他就一点儿也不高兴吗？
这种成绩和名次绝不可能是什么偶然……但是席初隐隐记得，蓝凛之前几乎都是第三名，次次在齐清洌之后。只是第一名的席初更容易被关注，但第二名齐清洌是班长受关注度也不用多说。第一名以后的人通常都不会被铭记，何况蓝凛本身存在感就低，更没什么人刻意关注他的名次。心比天高骄傲如常的席初觉得，第三名和第一名相比压根算不上突飞猛进，除非蓝凛直接考到全年级第一。
但无论怎么样，这一次蓝凛就是全班第一，胜过他席初。齐清洌那个乌鸦嘴不跟他比就算了，还预言了个除他以外的第一名出来。
席初如临大敌，但不久之后又开始嫌弃蓝凛堕落。蓝凛没有再考过第一名，就在前五徘徊，整天一副阴阴郁郁睡不醒的死样。什么全班第一，还指望蓝凛考到年级第一？简直惊鸿一瞥！稍纵即逝！席初嫌弃万分。好在那时已经换了座位，蓝凛到最末排去坐单人座去了。席初以为他那样的人有同桌跟没同桌不都一样？何必什么单人桌。
蓝凛依旧独来独往，没让席初高看第二眼。蓝凛搬走书之前，席初忽叫住他。那是席初第一次确切知道并叫了蓝凛的名字。明明早就已经知道他的名字却仿佛时常意识不到一样。那种人，在别人的世界里是若有若无的存在，名字也就无关紧要了，知道了也会忽视、忘记的。
那回过头的了无生气的双眼零落着枯萎的雪，些微的霜雪气并非凛冽骇人，反而无端令人惆怅。没人替他扫雪，他也不管雪化不化。
席初登时哑口，没来由地少了点嫌弃，多了点怜惜。怜惜？他都不知道自己头脑中怎么会冒出这种东西来。心已经枯死的人，三言两语救不回来。蓝凛又不是齐清洌，不值得也不必他上心去说什么。席初什么也没说，走开了。
蓝凛同样什么也不会说，整理好座位坐好。
蓝凛很累，很累。原来考第一名没有他想象的轻松。这一次为了考第一名，算是付出了很多休息时间。他睡眠不好，自从初二那个冬天之后，就逐渐失眠了，然后加重。第一名和他之前名次相距不远，但已经离开了他的舒适圈。本就睡不好觉的情况下还利用夜里睡不着的时间复习，白天也尽量保持清醒。考完试成功拿到全班第一时，第一感觉就是累得要命，身心俱疲。而且他并没有因为这个第一名而得到他期待的关注，一切都轻飘飘地被谈论两句只因为第一名易了主。他在乎的不是成绩，不是谈论，而是他在乎的人没有在乎他。
依旧，依旧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与她之间的距离太远了。
班主任在全班面前表扬了进步的同学，尤其是蓝凛。那时蓝凛还趴着睡着了，完全没有好学生的自觉，更没当好学生的自觉。
很多人看向蓝凛，是不解的。考了第一名算是很厉害了吧，应该高兴一点，为什么还是郁郁不得志，甚至在睡觉？这样的人真的能打败席初抢走第一名吗？又是怎么考到第一名的？总给人一种不可能的感觉。
齐清洌没觉得有什么稀奇，总有些人不想拼尽全力才留在自己舒适的地界而已。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然而拼尽全力去做事是很累的。第三名和第一名差别也许不大，但是第三名就是轻而易举，第一名就是头破血流。她会选择第三名，她没有席初那么争强好胜，也无心像蓝凛这样突然打破舒适区。一直习惯了游刃有余随心所欲，她不知道第一名哪里值得她去争。但她从不对外说这种话，因为外人看来这绝不像她。
齐清洌感觉自己理解蓝凛，又不了解蓝凛。
班主任看见蓝凛那个样子也只是叹气，随他去了。
成绩好的，有天赋的学生少年气盛，有点个性也不是坏事。
但班主任叹气的是，蓝凛这个学生只沾了个少年，别的没有。没有气性，没有个性，全天是提不起气力的病态模样，是从心向外的病态，纵使他身体健康。
可是他不理会人有什么办法呢？多次委婉地提醒他去学校的咨询室试试看也无果。这次考试过后班主任发现他似乎比以前更为严重了，不免又对他进行些询问。
他最终耐不住唠叨了才说一句“在吃药了”，让班主任既哑口无言又更无法放心。
抑郁了吧，蓝凛？
那句话齐清洌正准备进办公室时听见了。难怪班主任那段时间不时找蓝凛谈话。
“只是轻微……没什么严重的，我没有不好的念头。”为了让班主任安心，别太频繁找他说这些他不想谈及的话，他只好这样说，但也是实话。他出办公室时正好和齐清洌遇上，微微愣神，快步走了，是落荒而逃。
被听见了吧？这是他的私事，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是齐清洌也一样。齐清洌不关注他，最好也别因为这种事关注他，哪怕她是班长。他的自尊心还不用谁来照顾，他没有那么轻易受伤了。他默默喜欢关注她就好，她千万不要发现他，否则他不知如何自处，难免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蓝凛从没想过要在她面前表露柔弱与凄惨，任何人可怜还是讨厌他，他都无所谓。唯有齐清洌，他不想被她可怜。他已经太自卑怯懦了，但还需要一点维持他出现在她面前的尊严。
除了喜欢，他不需要她任何情感投注。普普通通就好，是同学就好。
【你不喜欢我，你不要发现我。否则你只是拨开垃圾堆找到最角落的垃圾，我们对彼此没有任何意义。】
【我现在有点接受暗恋的感觉了。自己高兴，自己苦涩。】
【你的声音让我想到一个人，是我欠了恩情与感谢的人。庆幸我先见你的脸，见色起意总比闻声识人得好。希望你是我记忆里的人，又怕你真的是。我们交集那么少，你不认识我。】
【无聊的时候，会想想你，再记在日记本上，更无聊的时候就拿出来看。只能这样对付我空荡却太过妄想的心。】
【你有喜欢的人吗？齐清洌。】
【我……怎么样？】
【不，我不好。】
——蓝凛合上日记本，收好情绪。
从办公室回来以后，他就不敢往齐清洌那边看过一眼。以她对同学的关照程度以及她对自己班长身份的谨守，她兴许会对他投来关切、探究的目光。但还是算了，他无法面对。
忍不住，偷偷看一眼。
桌上被丢下一支笔。蓝凛一抬头，是席初拿来还他的。
“借出去的东西也不知道吭声让人还回去，害得我现在才想起来还，显得我借东西不还贪你便宜了，还你了。”席初说完，顺着蓝凛先前的视线方向看去，看见了很多人，也看见了齐清洌，又惊又嫌，“痴汉？”
蓝凛忽然烦他，不满地小声说了句：“闭嘴。”
席初“呵”地一笑，有些惊奇：“说话了？你会说话干嘛总当哑巴？”
蓝凛又恢复那副不理任何人的样子，席初没再追问下去。关于他是不是痴汉，只是个玩笑，激他给点反应的话。喜欢齐清洌的人多了去了，方瑞晴早也说了齐清洌多受欢迎人缘多好，多一个或少一个蓝凛没什么区别。与席初也无关，席初只是平等地傲视堕落的人。
蓝凛整日呆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了席初偶尔的烦扰，他越来越清净不问世事。
最近班里兴起了一个大冒险游戏，似乎是关于逗班干部的玩，已经好几班干部跟齐清洌说那些男生在胡闹了。尤其是席初，来找齐清洌抱怨的时候满满的怨气，对那些男生的行为又冷傲又嫌弃。席初一副被侮辱了人格的表情，让齐清洌觉得好笑。
“所以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我靠！”席初一想起来就情难自禁爆粗口，毫无平时的优雅气度，“还能是什么？恶心我跟我表白啊！”
“……那你也不用反应这么激烈好么？”
“我不管，你去给我把事情解决了！”
“……我是班长你是班长？”
席初瞪着她。
“你们也是班干啊？别什么都我来解决啊……”
齐清洌被席初和宋闻因联手架上了讲台。在他们两个人的逼视之下，齐清洌叹了声气。
“都给我听好了，你们最近玩的那个游戏不要再玩了，影响到其他班干了。听到了吗！”
听到那有气势的一句，席初和宋闻因才露出满意的表情。
“好班长，能不能温柔一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我们又不会太过分。”
“就是，阿清温柔一点嘛，别那么中气十足的，一点女孩子的娇娇俏俏都没有，真的不好啊!”
“讲道理我替阿清辩解一句，阿清的声音本来也不娇俏，没必要刻意夹子音。”
“阿清的声音很好听啊，只是没有太女性化。大概也是班长当久了，练就了那么man的气势。”其实是说阿清的声音音色有点闷，没有其他女生的声音那么清亮尖细，和她的名字有较大的反差。
被吵醒的蓝凛不知道他们都在讨论些什么，睡眼惺忪。似乎听见关于齐清洌声音的话。齐清洌没有如她名字一样清澈甘冽的声音，但她让蓝凛灵光一闪联想到一句诗——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她整个人都是那样的感觉，与声音音色无关。
他也同样很喜欢她声音，有种安全感在里头——会报警的安全感。
从游戏又说到她声音来了……齐清洌无言。反正该说的话她已经说了，她走下去回了座位。
经此一事，其他班干远离了这个游戏的玩弄，然后齐清洌成了游戏的对象……
男生们玩大冒险游戏，个个跑来和她表白，说一堆肉麻的情话，让她头皮发麻，开口就是拒绝。不过听了几次以后就完全没所谓了，任他们胡闹，甚至还能点评一下他们写情话的文采。
齐清洌说：“希望你们别一个个来浪费我的时间了好么？组团来好吧，要什么点评和批改情书，我一次性解决。”
众位男生听了晕倒。但他们仍然乐此不疲地玩这个游戏，渐渐地又祸害起其他班干来了。但已经没哪位班干在意了，因为班长也在被玩弄着，心理平衡了。这个专门耍班干玩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真心话为辅，重在大冒险，逐渐风靡班干以外的全班人，女生也加入陪男生玩闹了。
蓝凛不知道不了解，只是看见好多人向齐清洌表白，然后被驾轻就熟地、冷酷无情地、谈笑风生地统统拒绝了。他又暗自高兴又黯然神伤，如果他也向她表白的话也一定会被拒绝的吧。
还是不要表白为好，事情的后果根本不是他能预测和掌控的。他现在还能安静地默默地喜欢着她关注着她，全是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他这么沉重的情感以及内心，她为什么要去接？
就这样吧。不表白就不会被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