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看你都发霉了
十二班的事情就此揭过,自那以后,杨盛基本见到二班的人都绕道而走不再生事端。至于邢幼霏和杨盛,邢幼霏和什么人在一起,齐清洌都懒得过问,但若是和杨盛扯上关系,她不会冷眼旁观。邢幼霏是她救的,有些事她说了算。
第二天,赵若明和关良就注意到蓝凛又恢复了以前的习性,没再和他们打篮球。赵若明和关良见他冷淡抑郁的样子,不好多问,只能找齐清洌。
“阿清,蓝凛他又不跟我们玩了怎么办?”赵若明问。
“这我哪知道啊,你们去死缠烂打啊。”
“不行,绝对不行。自从上次打架,我们都发现,蓝凛弱也是真弱,强也是真强,不能随便惹他了,薛定谔的战力……”
“他现在放学也不肯跟我们去打篮球,就是直接回家,是不是还是因为上次打架的事不开心啊?”关良说,“是我害他被打的,他挨的那一拳真的很重的,当时嘴里血水都吐出来了。他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喜欢打架的,我感觉他有阴影了……”
“你们……”齐清洌叹气,“知道了,我找时间去打探好了吧。”
下第一节晚自习,生物课代表来催交作业。蓝凛那一列的第一桌列长就是生物课代表张雨柔。张雨柔催蓝凛交作业,他没反应。以前收作业,他如果正好在睡觉,也在桌上提前放好完成的作业,像这样不交作业也不理人的情况让张雨柔也没什么办法。
“阿清,他没交生物作业呢,我收完其他去交给老师先吧,你帮我催一下他补作业。”张雨柔说完放心地走了。
“好……”齐清洌转而看向那个正趴着桌子一动不动的人,拉开旁边的空位坐下,“蓝凛,睡着了吗?”
他慢慢从朝墙的那一面转过脸来,刘海稍微遮住了他的眼睛,扎得他眼睛不适地眨了眨。
她忽然说:“剪短一下刘海吧。”
他轻声回应:“嗯。”
“之前跟赵若明他们相处还好么?”
“还好。”
“是吧,我也觉得。为什么又自己一个人了呢?是我授意他们都带上你,想看看能不能让你多交点朋友。如果嫌他们太吵打扰到你了,也是我的问题,我跟你道歉吧。”
“不用……不用说对不起什么的,我没怪谁,也没觉得你有问题。”
“那是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如果放学不想打篮球想回家的话是可以跟他们说一下的,别总说什么都不说自己打定了主意,他们是很在意你的态度的。”
“没……没什么。”他表情犹豫,心里堵着口气很闷,纠结了很久才说,“不喜欢打架,很危险……”
他讨厌不安全感,讨厌不安稳,讨厌动荡。
他都是拿命来打架,也深知自己只有一条命,没想以身犯险。他是很压抑克制的人,一旦谁给他点了火,引燃他全身凉了很久的血,会烧尽一切,会要了他的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厌弃这样的自己,沉溺在疯狂和抑郁之中,有时倒下有时站起。明明很多时候应对别人的欺侮一点反抗的动力都没有,任人讽刺讥笑;有时却不想要这条命也要把一些人打趴下,熄灭不了心里的怒火,甚至不惜同归于尽……他不喜欢这样,很疲倦,很厌倦。
他站起来不是为了打架,还好他收住了手。他以为他已经足够安分,是不是他不够安静?是不是他还轻易为那些人烦心?
不仅如此使他揪心折磨,他又想起来过去那些不好的事。那次打架关联的太多,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为什么去打那年的架,他孤身去的,没想过活着回来,而他只是为了他可笑的尊严,那被人狠狠践踏羞辱的尊严。燕秋宫那种单纯为了女人打架的人会懂吗?范冬月绝对不会,他们一定都沾沾自喜吧。只有他一个人是可怜人,他走不出去那段过去,所以极端厌恶打架,也不止厌恶打架更厌恶自己。为什么要放在心上为什么要自我折磨?为什么别人都笑得出来而他比哭还难看?可又为什么不能放在心上分明那些人那些事那样重伤着他?分明他生气、愤怒仇恨,却又手足无措胜似无动于衷……如果再经历一次过去,他要怎么做才能平安无事,远离就可以了吗?他不知道,他活在现在了,被过去笼罩的现在,依旧没能远离,想逃也是枉然。
为什么他总是活在黑暗里?为什么只有黑暗容留他?
昨夜失眠一整夜,头疼欲裂。
耐心等着他回答的齐清洌听到这个回答,忍俊不禁说:“我也没让你们打架呀,不会有那么多架要打的,你看那么久以来不是都好好的么?怎么能因噎废食呢?”
他沉默着,对着杨盛的那一拳差点就要把他往死里打了,那时他自己都心惊胆战,差一点就没有停手。还有那年,如果没有出现那声“报警”,他或许忍不住要站起来宁愿和那些人同归于尽了。他真的是心有余悸了吧,本就没有挑战规则的意愿,如果按部就班安于现状,平平安安,没有什么不好。矛盾不能解,骄傲也自卑。果然,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
但他只想沉默,一点点刺激,都怕得想缩回壳子里。
齐清洌说:“关良让我问你,是不是对上次的事有阴影,说你挨了很重的打,我想你也不像是会打架的性格应该没怎么和人打过架吧,那就算有阴影也无可厚非。他担心你怪他害你挨打,又不好意思问清楚,所以给我一个合理的回答吧。”
的确很重,嘴角很疼,如果不是她在和他说话,他一句话都不想说,也不会说。
他眼睛在发热,雾气氤氲,顿时心里很委屈。
他心里住着一个什么?是一个可以暴力疯狂的自己,同时也是一个阴暗自卑的自己。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想接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已将孤独烙进了灵魂里,魂寄居在身体里,身体寄居在这里。他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在哪里有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他没被这里束缚牵住,他随时可以转身离去。
所以真的不是关良的错,更不是齐清洌的问题。他只是又陷进自我误区,只是太漂浮,不知道要在哪里停歇。他找不到也看不见意义的存在,他只是遵循着他们的做法,他根本没走出自己的角落过。
他仍旧不说话,以为她没耐心要起身走了。
齐清洌近距离地注视他的脸色,发觉他脸色凝重也挣扎纠结。她以为她恍惚了,竟看见他微微颤抖,仔细看又没有。是他灵魂的颤鸣吗?他未必如同表面沉寂吧,他在想什么?可她看不见更多了,看不见他灵魂深处,看不见他心中所想。他一个表情一个眼神就已让那散不去的忧伤充斥她所思所感。
她依然拨开浓重的愁云对他展颜欢笑:“偶尔主动交一下朋友也没什么不好的,也不难。他们都很愿意,只是怕你不愿意所以一直很有分寸。如果你跨了一步,他们都会为你走剩下的九十九步,只要你不退缩。你也是很有勇气的啊,关良还是你救的,你根本就不怯杨盛不是么?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什么都不用怕,纠纷我可以调解,找场子我也会为你们出面。哪怕我不能杜绝冲突和争执,但我不会让你们忍气吞声。
相信我吧,从我到这里当上班长开始,我就在努力了。努力创造一个理想乡,所有人都和谐共处,没有不公,没有欺凌,没有男女对立,没有师生阶级。我已经由你孤僻了一年多了,足够了吧,再久下去我也说过我会愧疚了。虽然还是不想逼迫你合群,但是再孤高的灵魂也不免游荡,既然有一片栖息好地,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不能落地生根。晒晒太阳吧,总在角落里,你心里那个千疮百孔的人是长不大的。蓝凛,你看你,都发霉了。”
他眼里氤氲许久的水汽终于凝成泪珠,从眼角流出斜划过鼻梁滴在桌上。
少年时期的人,善意与恶意都可以很纯粹。如果他天性就是这么孤僻,势必会承受很多;如果他后天才变得这么孤僻,可想而知也经历很多。
但是齐清洌没怕过,她想这个世界有什么难以踏足的呢?
但她以为的世界,竟让他举步维艰。
活着就像出征,功成、身退都是一死。不能任由自己荒芜岑寂,寂寥的生命毫无追求的意义。她这么想,因此脚步不会停。
该说的已经说尽,真正令她满意的答案不必给她,会在他心里。她走前只是嘱咐他记得补作业再睡觉。但其实他晚上应该是睡不着的,思绪出笼会影响着他,心烦的话会连作业都不想完成。
齐清洌回到座位,继续写自己未完的作业。她不光有作业,还有学生会韦子钰那帮人给她送来的任务,以前韦子钰她们组织策划什么活动都习惯有她在。齐清洌即使退会以后也不时接到一点帮忙写策划方案、做PPT之类的请求,但现在那群狗东西是越来越猖狂了。现任学生会会长究竟是干什么吃的?到底是多废啊?齐清洌默默狂怒咆哮,刚刚开导完人也是很费心神的。
宋闻因说:“阿清,你还给他们干活啊?他们也真是,干嘛不找前前会长呢,我看那个也不错。”
“这又是人情世故了。”齐清洌笑笑,想起那个跑路的前前会长,“其实也还好,能者多劳。偶尔也想看看究竟能耐到什么地步。”她想,如果真的无法兼顾,她会为果断自己减负的,就像那时退会一样。不过那里还是朋友多,共事很久了,有忙还是帮,而且她有事的话他们也帮得上。
宋闻因叹气:“阿清,干嘛总是让自己这么累,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没必要做那么多,不管是什么会,还是班里的,就比如蓝凛的事。他真的需要你关注那么多么?和他相处不累么?那么消极的人,会把你也拖进深渊的。”
“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是我主动关照他的吧?他还想避开呢?凭什么就能把我拖入深渊。禁止揣测了啊。”
“行了,反正我看你也乐在其中。”
齐清洌确实一身轻松,累了么?似乎真的没有觉得累,没有觉得疲倦或厌倦。
下了课,齐清洌还在埋头写东西。宋闻因拍了拍她示意她看关良的座位。
“什么?”齐清洌看过去。蓝凛正在关良那里低头正说着什么,关良看起来很高兴。很快蓝凛走开了,拐到齐清洌这里来。
他腼腆而难为情地说:“我都跟他说清楚了……”
她笑着:“我知道,我看见了。”
他点点头,回自己的座位。
赵若明回头问:“阿清你都搞定啦?居然蓝凛都愿意主动去跟人解释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齐清洌表示不知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常规操作而已,他自己想通了吧。我不懂说噢。”她想,蓝凛别扭,但一直都很从善如流。
不过他还红着眼眶,嘴角的伤痕还触目惊心。
蓝凛一回座位,男生们都一窝蜂地跑去他的位置,勾肩搭背问东问西说这说那。蓝凛又跟他们恢复了往来。
国庆在即,据说要放三天假,但大家还是怨气满满。因为不久前的中秋只象征性地放了半天假,短得出一趟校门又回来,还没有任何的仪式感。全班怨声载道,抱怨还没有高三就克扣假期克扣成这样,高三可以不用喘气了,两眼一睁就是干,甚至不用闭眼。
齐清洌在最后一节晚自习跟大家说了假期相关的事。
“只是说点事,没写完作业的继续写。”她说,“国庆还有几天就到了,已经确定了放三天假。”
“噢……”底下有气无力地捧场。
“都不高兴吗?不欢呼吗?三天假呢,以后可不一定有。她笑。
“阿清,中秋也法定三天,就给半天,国庆七天给三天。中秋家都回不了,国庆刚好回个家,这哪能高兴得起来啊?”
“就是,以前不是说中秋节的时候有个传统吗?可以让学生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自己组织活动。学校不搞中秋晚会就算了,今年的自由活动就这么销声匿迹了,明明去年也没有给时间,还又是半天假,中秋不要面子的吗?”
“开玩笑,学校口头上这个传统算什么啊,拿来画饼骗我们的而已,遛狗一样。”
“阿清!没法活了啊!”
齐清洌叹气:“知道了,知道你们很委屈了。去年中秋我还在学生会,没有精力考虑太多这些,让你们受苦了。今年这个传统给你们要回来了,就定在国庆放假的前一天的晚上,让你们自己搞班级晚会。这样好多了吗?”至于国庆假期,那确实是无能为力了,好在他们容易满足。
“阿清万岁!”
“阿清,我有个问题,那只有我们班能搞活动,引起众愤怎么办?而且我们可是会很吵的啊!”
齐清洌不以为意地笑笑:“放心玩吧,都给你们考虑好了。本来今年校方是不打算让我们搞活动,不过我得为你们争取点人权不是。我们这一层楼的班长一起找年级主任联合提议向校方反映的,软磨硬泡了几天,学校同意今年各个班都能自行组织活动,相当于放权了。时间在放假前一晚,反正你们那时候也没有心情写作业吧。我们班各科老师还一起答应那天不给我们安排作业,更不用我们假期回家写作业。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