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特例
齐清洌踏进教室,蓝凛已经在睡觉了。她不禁感叹,他哪怕来得再早也是来补觉的,怪可怜的。
早读是语文,英语课代表来催人读书了,路过齐清洌的桌子示意她看后面。英语课代表一脸没办法了,她敲了敲蓝凛的桌子,他没反应不知道是不是睡太深了……
齐清洌对她说:“没事,不用理他,你叫其他人就好了。”
既然班长都这么发话了,英语课代表也就不用非坚持叫醒蓝凛了,往前一步书本一卷打在齐清洌前桌的脑壳上。那个男生迷茫地抬头,困意未消,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课代表说:“醒醒,读书了。单词作文都背完了吗?”
男生羞愧争辩:“没有又怎么了,背不下去了不行吗?蓝凛也在睡觉,天天早读都睡觉,你们干嘛不叫他?”
课代表说:“阿清你说。”她管不了蓝凛,但有班长撑腰。
齐清洌放低了挡在面前的书本,笑意盈盈地和前桌对视,男生心虚地怂了。
“一读书就犯困不叫你叫谁?有事下课说,读书。”齐清洌重新立起课本挡住前桌怨气满满的目光。
有人走了进来,英语课代表往旁边让出路,是两男一女挂着学生会牌子的人来检查了。检查仪容仪表、着装、有无玩手机和睡觉等琐碎的问题。
学生会的那个女生走到蓝凛桌旁敲了四五下桌子,他才渐渐转醒,不明就里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
女生问他叫什么名字。蓝凛没有回答,一个男生直接翻开他的课本记下了他的名字。蓝凛对于别人翻看自己的东西并不高兴,也知道他们是学生会来检查的,没说什么,只是困意被他们的举动消了不少。
齐清洌放下课本,走出后门叫住那三个人。
女生率先回头,微微皱眉问:“你干嘛?”另外两个男生一头雾水。
齐清洌问:“你们刚刚记他名字了?”她脸上还带了点笑,却显然不太高兴。
教学楼下有公告栏,被记名的会被贴在公告栏上,供人做笑料。齐清洌早就不爽这条破烂规矩了。只是她以前在学生会的时候各种事情太多太忙,还有班级的事务,管不了那么多规矩的事。
一个男生回答:“不然呢?早读并不允许这样明目张胆地睡觉的吧。”
另一个男生略带讽刺地笑:“你是什么人啊,学生会例行检查也来出头吗?”
女生看向那个男生,训斥:“少说话,没礼貌。”
“学姐,她……”
齐清洌不计较地笑了下:“销了吧,他是我们班的特例,没必要记他名字。”
女生说:“阿清,你这样确定不是多管闲事?我们毕竟是例行检查,有点难办啊。”
男生小声说:“学姐干嘛跟她说那么多,是认识的吗?”
齐清洌说:“韦子钰,我什么时候多管闲事过。我没在开玩笑。”
韦子钰说:“懂,你有你的想法。但这样明目张胆无视纪律,还是在我们来检查的时候,学生会也是要尊严的。”
齐清洌扑哧一笑:“我在的时候可没听说过学生会有强调这个。谁知道你们搞突袭,之前不都好好的。那就顺便跟你们说一下了,别的你能挑出毛病算我输,但是蓝凛这个人你们不用管。”
“没兴趣挑你们毛病,班长当得挺入迷呵。他有什么特别不用记?”
“学生本人身体原因,以免他猝死。我既然是面面俱到的班长,我班里人的身心健康也归我管。”齐清洌笑得有些发冷,“我特地为他争取了个特例,被搞砸了的话,我会生气的。你也知道,这个学校里的某些规定让我不爽很久了,只是目前还能忍,说不定哪天我就去搞事了。”
韦子钰一愣,旋即神色自若:“啧,累不死你。那我们下次突击是不是还得提前和你发消息?”
齐清洌还是那副好脾气笑说:“随你啊。”她正准备回教室去,忽然皱眉问,“学生会会长没跟你说?”
韦子钰没听明白:“要他说什么?”
齐清洌脸色淡了下来,只是说:“知道了。”
韦子钰大概明白了一点,那就是齐清洌一定和会长说了什么,但是会长没当回事。难怪齐清洌难得变了脸色。
男生这才敢说话,问:“学姐,这个人是谁啊?”
韦子钰笑问:“不觉得她很漂亮?”
两个男生愣愣地点头:“是很漂亮,但是……”
“那还在她面前没礼貌,怎么说也是你们学姐,难怪都是单身狗。”她说,“她是前学生会会长,齐清洌。”
两个男生表情惊讶,齐清洌这个名字在学生会还是很响亮的,据说长相出众,能力出色,拥有非常强悍的交际能力,人脉极广……每天周旋于各种杂事琐事大事小事仍旧能保持年级前列的成绩,以一己之力拉高了学生会的水平,因为据说齐清洌之前的那位会长就是当了会长之后,发现学生会都太拉垮嫌影响学习就退出了,当时身为副会长的齐清洌毫无疑议地上位。
可惜齐清洌也退出太早了,毕竟学生会说实在不过是替学校和老师打白工的组织,成绩好的学生连老师都不同意其加入。会长更是一大堆事,浪费学习时间。
韦子钰忍不住骂了句:“靠!说到齐清洌就来气。就是她非要退出去一心当她的班长,以至于现在上位了一个傻逼玩意儿,一天到晚摆官架。就该让齐清洌回来锤爆他给他踹下台。”韦子钰作为副会长,时不时也会受现任会长的气,尤其是平时会长不作为,她还得出面承受各个老师的责骂。
两个男生赞同地点头:“前会长这么暴……能打吗?”
“当然只是开玩笑的,我是指她能力和人品碾压那个傻逼玩意儿。齐清洌在的时候我可是轻松很多,那时候学生会的风气更甩现在几条街。”
齐清洌回到座位,发现蓝凛觉也不睡了就看着自己。终于等到结束早读,他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因为我挨骂了?”她出去挺久了才回来,很可能是有麻烦事。
齐清洌给了个令他安心的笑容:“没有的事,谁动不动骂人啊,大家都是讲文明有礼貌的好学生。”
宋闻因悠哉地说:“学生会的人应该还没换届到敢骂阿清吧,前会长可不是说着玩的。”
蓝凛不太了解她在班级以外的事,有些懵。
宋闻因解释:“阿清入学的时候去竞选学生会会长,但后来当了副会长,又因为会长嫌破事多还要挨骂被剥削时间影响学习就跑路了。阿清只能接管会长了,但高一快结束的时候退出学生会了。”
蓝凛问:“为什么退了?”
齐清洌轻描淡写地笑笑:“很无聊啊,影响班级工作开展就退了。起初是想竞选会长,不过先当了班长,怕没时间,就只去当了副会,谁知道会长没干多久就跑路了,我就又上位了。”
蓝凛几乎快崇拜她了,他向来钦佩这种善交际的组织者领导者。他不全是孤僻,算轻微社恐,听她口吻随意也不难想像她游刃有余地在会长和班长两个职位上来回转换的样子,很酷吧。
他想起来自己被记了名字的事:“对了,那我早读的时候……”
齐清洌说:“你就按照你的需求来就行了,不用勉强。这是为你争取的特别待遇,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你想睡就睡吧,我还怕你哪天晕倒猝……反正也是为了你的身体健康。不用担心什么,班主任也是知道的。俨姐既然把班上的事交给我管了,那我按照我的意愿来执行,你们配合就好,有事我们兜底。至于你的成绩,我们私心还是希望你能兼顾的,自己把控吧。”
俨姐也就是班主任,觉得自己说再多也劝不动蓝凛,就让齐清洌平时稍微关注他一点,免得他出什么事。班主任其实是想让蓝凛休学回家休养的,但是蓝凛似乎很抗拒。
蓝凛点头,感觉她就像神一样,轻易就能保护他。
“那扣分还是扣班级的分吧?还是不太好。”他说。
宋闻因表情不屑又嫌弃:“分是什么鬼?那种东西怕不是只有你在乎,毕竟你闭眼就是睡觉,什么也不闻不问。那种东西没用的,班主任都不在乎,学生会拿来吓唬普通同学罢了。讲道理,成绩才是王道。学生会看不惯你,无非动笔写两个字再动动嘴皮子说你两句,无关痛痒,最多是把你的名字贴在公告栏上。而且他们要是摆官威故意欺负人骂你无关的事,举报就行了。”
齐清洌说:“别看我……我可是很注重风气的。不过举报倒是可以,学生会的举报制一直是存在的,但也别随便举报,都不容易……”
宋闻因说:“听说现在的会长不太行。”
齐清洌说:“是吗。不行的迟早要走,没什么稀奇的。”
上课铃响,三人结束闲聊。
齐清洌发现这怨气还没消的前桌赵若明不时回头看。
她说:“你想说什么?”
赵若明没有说话,丢了张纸条回来。纸条上是对她的控诉:阿清你怎么能滥用职权!凭什么蓝凛能在早读课睡觉!我却要被叫醒!别说是因为成绩比我好我不听这个!
齐清洌看完了,这个家伙怎么一副争风吃醋的语气?读的书都是自己的,这有什么好争的?
但没办法,这的确是个事,现在不解决,迟早也是个雷。她作为班长管理全班,和所有人打交道交好了,他们也都服气,不做违反纪律的事。但现在明面上允许一个例外出现,确实让人对她对蓝凛都有微词,至少要个解释。还是好好解决吧……
齐清洌没有直接回他,而是在纸上问他平常心情如何,并把纸条传回给他。
很快纸条传回来——挺好啊,怎么了?
齐清洌就这样陪着赵若明玩起了课上传纸条的小游戏……
——有失眠的毛病吗?
——没有,睡得挺好,就是睡不够……
——所以你的早读只配读书,因为你身体健康作息良好。但是你太懒散了,你最好谢谢现在有人愿意花自己的时间督促你读书。
——那蓝凛……难道有失眠症?该不会是什么心理疾病吧?有点像抑郁诶,是吗是吗?
——不知道,别往外说。
——哦,好吧。可是我早读真的不能睡觉吗?每天起那么早真的还是好困!
——不行,不惯着你。
好冷酷无情的阿清!赵若明几乎要仰天痛哭,没再传纸条回去。
齐清洌想到刚成为班长时,班主任双手一拍,就把心理委员的差事也交给她了。理由是作为班长要和同学打交道,就顺便关照一下同学的心理健康了。
不过大家平时都活泼开朗,拿她打趣找乐子,有烦心事也愿意向她寻求帮助,都没什么大问题。只有一个最孤独的蓝凛,总是萎靡颓丧心事重重,却从来不说。齐清洌虽一视同仁,但不怎么主动找蓝凛打交道,以免侵犯他人隐私。他这种性格大抵是喜欢安静和独来独往的,切勿轻易凭借什么身份去打扰,只需要偶尔关注关注没什么问题即可。班里风气也好,人都和善能宽以待人,不会因为他孤僻就顺势孤立、欺负他,大家相安无事。
也不知道蓝凛是性格天生如此还是经历了什么。
齐清洌只能希望蓝凛不是深陷在泥潭里挣扎。
因为齐清洌积极创造了一个很和谐的班级环境,倘若蓝凛愿意敞开心扉,主动一点与人交往,所有人都会接纳他的。
不过看蓝凛这样无波无澜的,希望他乐在其中吧。毕竟不是谁都喜欢朋友环绕,总有些人离群索居。而他身上就有一种不锋利却孤冷的气质,挺独特的的,不必非得淹没在人海中。
如果他哪天需要朋友了,若来告诉她,她来做他跟世界的连结。
下了课,赵若明拿着几条咖啡给蓝凛。蓝凛没收,疑惑地看着他有什么说法。
赵若明说:“我看你也挺困,这个给你。你一天到晚都困成这样了,就不喝点什么提神吗?”
蓝凛摇头:“喝不惯,谢谢。”蓝凛无措地看向齐清洌,目光求助。
那种可怜……齐清洌真的感受到了,只好对赵若明说:“你就别为难人了,喝不惯咖啡就是不想尝试才喝不惯,自己留着。”
“不试试怎么知道喝不惯?又没什么害处。”赵若明嘀嘀咕咕回去座位。
齐清洌想笑一笑算了。危害就是失眠患者的慢性毒药啊。自己都猜到蓝凛失眠了,那个笨蛋。
蓝凛低下头,有些莫名地烦躁。他知道那是好心,但确实不想接受。他长期失眠,连安眠药都不敢依赖,讨厌上瘾的东西,让他喝咖啡跟服毒有什么区别。他只是晚上难以入睡,白天还是能睡一些觉的,用不着提神,他还没打算轻生。
他不想用咖啡来使自己神经亢奋,亢奋的感觉比困倦更难受,会致使他心浮气躁无法宁静。茶对于他似乎没什么提神的效果,也不太爱喝。因此无论是茶和咖啡,他都是尝试过的,结果是放弃并远离。亢奋无非是提前消耗他的活力,像是透支,反而令他更累。平时白天补点觉还能攒点力气。还是睡觉是最优解。他也不在意谁的目光,闭上眼,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见,幸运的话,有个平和的梦境,梦里也是什么都不用做。
但又很难拒绝别人主动的好意。有时别人的好意可真难接受啊。他是一旦接了就会照办的,不喜欢阳奉阴违不喜欢虚伪。表面上和气感激地接过别人递来的好意却转头丢进垃圾桶,是他无论如何尚做不到的事情。只好拒绝了,但又算不上善于拒绝,倘若别人态度坚持一点,他就会陷入无措。也许最终还是拒绝,但这个过程无疑加剧了他的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