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关关难过关关过（2）
李青云走后不久，陈牧也离开大堂了。
李尧年从房顶上，扑通一声跳了下来，把陈牧吓了一跳。陈牧和李青云出去之后，他就偷偷溜到城隍庙去找周三了，提前把一切事情告诉他，让他心里有准备，免得他害怕，说错了话。
就凭他的武功，飞檐走壁不成问题，飞着去了城隍庙。差役从城隍庙把周三带走之后，他又飞了回来，躲在房顶上。
他拉住陈牧，问道。
“那和尚真疯了？”
“疯不疯的也是死路一条。”
陈牧面无表情说道，眼底没有丝毫的同情。
“你没听见，明儿就把他给剐了。”
李尧年扁了扁嘴，不禁想那李青云，与云深和尚之前好得跟什么一样，如今下手，却也是毫不手软的。
他叹息了一声，幽幽说道。
“你说，这和尚怎么这么坏呢，可见佛祖真言，也未必能让所有人都长出大慈悲心来。”
“佛祖自然是不坏的，坏的是人。”
陈牧神情凄厉，仰头看着苍凉的月光。
“佛祖脚下的老鼠还偷灯油呢。一个人如果不控制自己的贪念，最后也一定会被贪念给害死。”
……
次日，东市上，一个木桩子高高地立起，眼神呆滞，死人一般的云深，被扒光了衣服捆在上面。
他已经彻底神志不清了，连大小便都不能控制，刚被捆上绳子，就尿了一个差役一身。
府衙所有官员都到了，长安州各县的长官，昼夜兼程，也都赶到了，连口水都来不及喝。
还有许多百姓围观。
李青云一声令下，刽子手便拿着特质的小刀，一点点地滑进犯人的肉皮。
惨不忍睹。
李青云相信，经过这一遭，吃里扒外，勾结山贼的内奸，一定没有了。
他手下的官兵，也绝对不会以为他还是那个不务正业的混子支付，从而仗也不好好打了。
百姓是乐于见到这样的事的，诸如砍头，凌迟，受得刑越大越惹人兴趣，那种残忍而害怕的复杂感觉，毒品一般麻醉观看者的全身，随后又能成为他们单调又痛苦的日子里，很长一段时间的谈资。
他们是不在乎杀的是谁的，只要不是他们自己就好。就算是云深这样先前还人人敬重的大禅师，如今上了砍头台，也不过是多赢得几句惋惜而已。
因为他们的日子太痛苦了。
因为痛苦，所以麻木。
陈牧没有去刑场，他跑到了城隍庙，给之前战死的官兵们烧纸钱。
他面无表情，机器一般将一把一把的火纸塞进火盆里，然后呆呆地看着青烟一直蔓延到庙宇的顶端。
“算你们枉死，将来我要是不得好死，因果报应，也算我该着的。”
最后一把火纸塞进火盆，陈牧看着他们很快就成了灰烬，对身后站着的李尧年幽幽说道。
“徐阁老给我的信，你一直没有问我写的什么。”
“这是你的信，我看什么。”
“你不看，皇上那里，你怎么说？你很信任我么？”
李尧年微微一笑。
“皇上信任徐阁老，我也该信任你。”
陈牧一怔，低下头笑出了声。
“其实徐阁老信里什么也没说，给我寄回来一张白纸。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么？”
陈牧不等李尧年回答，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在说。
“徐阁老在告诉我，功败垂成，最后都难逃一死，既然如此，心里想做什么，倒不如抓紧做去。
严世蕃他们盼着太平州乱在我手上，皇上也在看着，徐阁老给我留了个退路，让我从知府变成了知县。
无数双眼睛在背后盯着我，看我能不能干出一番成绩，将来无数双灾民的眼睛盯着我，求我带他们脱离苦海，我没有退路，只能咬着牙往前走。因为我担着的，不仅仅是我这一条命，还有千千万万的性命，在等着我。”
李尧年颇为触动，缓缓说道。
“你这步棋走对了，皇上对你大加赞赏，司礼监已经知会了赵贞吉，将来你背靠着司礼监，事情会好做很多。”
他顿了一顿，轻轻拍了拍陈牧的肩膀。
“皇上……已经接纳你了。”
陈牧没说话，只是扶着李尧年缓缓站了起来。
火盆的火纸已经烧完，城隍爷的塑像，正气凌然，目视前方，似乎要扫除世间一切凶恶。
陈牧看着城隍神的塑像，攥了攥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
内鬼已出，军心大振，李青云决定发兵，彻底剿灭山贼。
陈牧没有再给他出谋划策，什么人该领什么功劳，他还是拎得清的。将来指不定谁要用着谁，彼此尽量留下好印象。
更何况是李青云这种只可共苦，不可同乐的人，陈牧宁可不要那点儿功劳，也不愿落他在心里的怨恨。
但李青云还是走的陈牧的老路子，攻心为上，功战为下，先是四面散播官府要剿匪的信息，说现在下山归降的，全都既往不咎，果然又偷偷遛下山了许多山贼。
李青云说到做到，没有为难他们，甚至给了优待，并让他们，还有之前下山改邪归正的山贼做先锋，带着官兵，突袭山贼老巢。
这次没有走漏消息，而在李青云一番振奋军心的演讲之后，以及赵贞吉从省里拨来的优质兵器，军队战斗力大大提升。两千官兵，一举捣毁山贼的老巢，山大王胡冲，死在乱军之中。
骚扰长安州三年之久，在太平州遭到地震后愈发猖狂的虎头山山贼，就此全部剿灭。
李青云立了首功，被调任为南京知府，下个月上任。
也就是南直隶布政使的替补。
陈牧没有受到什么表彰，但他得到的好处是最多的。
嘉靖看到了他。
虽然之前嘉靖就知道他，但在嘉靖心里，陈牧一直没什么能够做事的印象，顶多就是能搞事。
但这次剿匪，虽然只是一个府的山贼，却足以让嘉靖看到了陈牧做事的手段。
有些东西，就像藏在沙子里的金子，需要不断地淘洗，才能看到它发出的光。
李青云还是够意思的，这次剿灭山贼，官府缴获钱粮颇多，他向陈牧保证，只要平安县要借粮，他李青云一定不会推辞。
陈牧在应天的第一个盟友，结成了。
鞭炮噼里啪啦响完，陈牧和李尧年在官府的欢送下，乘上马车，缓缓往太平州平安县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