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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血染大地泪洒苍天

陈牧推开木门,刚走进去没几步,便吃了一惊。

里面只坐着四个学生。

一边是严春和还有他的两个跟班,另一边便是苏宁雍。

严春和还没消气,脸色也不怎么好,回头看见陈牧,脸色瞬间僵硬。

陈牧没理他,径直走到一个没人的座位上坐下。

严春和气呼呼地走了过来,瞪着陈牧。

“你也配当姚师傅的学生!”

陈牧翻了个白眼,冷冷说道。

“我为什么不配?”

严春和咬着牙,看着正在倒水的陈牧。

“你少在这里跟我嘴硬。告诉你,刚才是小爷我不愿多事,而不是因为我怕了你,你今后对我最好恭敬些,要不然……哎呦!”

他狠话还没放完,便被陈牧一杯水全泼在了脸上。

严春和愣住了,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只有陈牧依旧神情自若,眼中泛着令人恐怖的杀气。

“我也告诉你,你今后最好老老实实,要再敢像今天这样蹬鼻子上脸,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我陈牧,一没爹,二没娘,没什么怕牵连的,真要动真格,你未必比我豁得出去。”

严春和瞪大了眼睛,气蒙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还是姚望秋走了进来,他才默默回到位置上。

姚望秋年纪并不大,才三十多岁,当年张居正中进士的时候二十六岁,他年纪更小,二十四岁就中进士,官拜翰林学士,却无心官场,一直钻研学问,前几年被调到国子监担任博士,教出来的学生,十个有八个都是进士。

陈牧看着他,瘦瘦高高的身影,站在那里,像是一株撑天的大树,可看他的神情,又好像是一潭死水,泛不起任何涟漪。

姚望秋显然是在门外看了一阵方才陈牧和严春和的争吵才进来的,却并没有多言,只是说了一句。

“以后再不要讲什么今后不今后的话,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高楼塌,楼起楼塌,一念之间,各自过好眼前便就是了。”

他语气沉重,一点朝气也没有,全然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

陈牧想到一个词,用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

心如死灰,形同枯槁。

到底经历什么,才让他颓唐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们今后,还要在国子监读书一年,嘉靖四十二年春闱,能不能中进士,便看这一年。你们中的,有的是进士落榜进来的,有的是从府州县一路上来的,有的是被推荐进来的,各有各的路好走。”

姚望秋缓缓说着,眼睛总是半眯半睁,浑然一个摇头晃脑,满口之乎者也的酸秀才的样子。

“不过授课之前,我还要有句话告诉你们,各安天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参透了这一点,这一年的时光才好过,今后的日子才豁达。”

他便这样摇头晃脑,朽木死灰一般,捧着书卷,唠叨了半日,底下坐着什么学生他也不关心,学生听没听他也不在意。

可就是这样一个木讷到毫无生气的人,偏偏教出来的学生,都能进士及第,入朝为官。

……

所谓不打不相识,吕奇盈算是陈牧交下的第一个朋友,便连吃饭睡觉都恨不能在一处。

下了学,二人一同到酒楼吃酒,说话间陈牧提起了姚望秋。

“他呀,可不是一般人。”

吕奇盈在国子监的时间比陈牧要长,里面许多事情他都知道。

“你知道杨继盛么?”

“这谁不知道,弹劾严党的大英雄么。”

“慎言。”

吕奇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环顾酒楼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这才低声说道。

“当年姚师傅和杨继盛,同朝为官,深有默契,目睹严党凶恶,祸乱朝纲,杨公义愤填膺,弹劾严嵩五奸十大罪,被打入诏狱,你可知,当年参审杨公的,是谁?”

陈牧惊讶道:“不会就是姚师傅吧……”

吕奇盈点了点头,轻叹一声。

“当年姚师傅,任刑部侍郎,被严嵩以强权逼迫,让他诬陷杨继盛诈传亲王令旨,将他绞死。”

“他照办了?”

“没有。”

吕奇盈轻轻摇了摇头。

“姚师傅宁死不肯,就被严嵩以朋党罪打入刑部大牢,另外换了他的亲信王学益办这件事,员外郎史朝宾出言反对,甚至被严嵩罢了官。【1】嘉靖三十四年,杨公被严嵩处决,姚师傅被严嵩请旨一同处决,但皇上圣明烛照,下旨赦免姚师傅无罪,官复原职。”

陈牧听着,心里也不好受起来,幽幽说道。

“他再做官,严嵩必然是要报复的。”

“所以姚师傅当年就写了辞呈,辞官回乡,谁料想严嵩根本不让他走,没奈何,姚师傅为了自保,就请旨将他调到国子监,远离朝堂纷争,专心钻研学问。可严嵩依旧不放心,屡次安排人在他身边监视。”

陈牧静静地听着,似乎明白了什么。

“所以,严春和其实也是安排在姚师傅身边的?”

吕奇盈冷冷一笑:“凭他们严家的权势,要什么官儿没有,非要一步步考上来?”

陈牧眸色一沉,又想起张居正对自己说的话了。

严党既然要搞赵贞吉,必然要先搞自己,在春闱之前就把自己给搞掉……

自己有了罪,就能够牵连到赵贞吉,赵贞吉倒台,东南就全为严党掌控,清流党就再无翻身的可能!

陈牧越想越紧张,如今他的老师便得罪过严党,会不会借着当年的事来诬陷自己……

往小了说,什么诽谤朝廷重臣,往大了说,便是妄议朝政!反正他们是师生,朝夕相处,难保不会多说几句话,严春和再跳出来当证人……

完了……

陈牧吓出了一身冷汗,不慎将酒杯给碰倒了。

“你怎么了?”

吕奇盈皱着眉头看着他。

陈牧目光躲闪,轻轻摇了摇头。

他该怎么办……

因为他的到来,让一个好不容易过上安生日子的人平白受到牵连……

他不是害怕自己死,而是担心因为他又要牵连太多的人……

可他又能怎么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如果不是有人拖着他,他连北京城的城门都进不来!

哪有力量去扭转乾坤……

【1】《明史·杨继盛传》:“嵩见召问二王语,喜,谓可指此为最,密构于帝;帝益大怒,下继盛诏狱,诘何故引二王?继盛曰:“非二王,谁不慑嵩者。”狱上,乃杖之百,令刑部定罪。”

《晋江县志》:“朝宾署奏末云:“杨继盛语虽诖误,心实无他。惟复悯其狂愚,谪发远戍,以全好生之德。”奏入,嵩怒甚。杨竟坐大辟。朝宾降三级,外调判泰州,量移扬州,迁南户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