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凌烟阁高处的风俗画
千余名江湖游侠，浩浩荡荡走出了最江湖酒楼，又在数声寒暄之后，分别向着帝都长安城的各处行去。
此时已是第二日的正午时分，根据昨日的驿使来报，叛军已经攻破了京兆府外的小城。
最多等到了两日后，叛军就应当兵临帝都长安城外。
两日的时候，说少不能算少，但要说多，肯定不能算多。
所以，昨日谢风流与白长卿归来，第一时间就是将之前商讨好的对策，尽快分配了下去。
又到了今日，这些江湖游侠走出了最江湖酒楼，四散向了提前确定下来的长安城各处。
等到众人散尽，才有谢风流与钱梦梁走在了后头。
钱梦梁的脊背略显佝偻，但还是尽量让自己显得神采奕奕，不至于被这些江湖当中的后起之秀，完全夺走了光彩。
他转身，对着身后的婢女薛梦凡摆摆手，却瞧见这小女子压根就没有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所以他得跟着薛梦凡的目光瞧过去啊，这不看过去还好，这一眼瞧去，就见到那一袭白衣飘飘，走在了众多江湖游侠当中，格外显眼。
无需多言，钱梦梁已经明白了这个小婢女的心思。
哎，这天底下的事情，总是这么奇奇怪怪，尤其是少女怀春这种东西。
他摇摇头干脆转身，不再去理会。
那在少女身侧的小剑童，双手搭在了小腹之前，扭头瞥向了身侧的薛梦凡，心中暗道当真是奇怪，这位姐姐不是那钱老先生的弟子吗？为何总是盯着他师父的背影去打量？
等到那些江湖游侠远去，再也瞧不真切了那道身影，婢女薛梦凡才收回了眼眸。
这不经意间就瞥见了身侧的小家伙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这才感觉刚才太过出神，是有些不太礼貌。
但她何必去跟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毛头小子去理论，也就只是俏脸一红，干脆转身，向着酒楼的深处走去。
其他的江湖游侠，是走向了帝都长安城内外的各个巷里巷外。但谢风流和钱梦梁二人不同，他们去的方向，是帝都长安城深处的皇城所在。
此处到皇城路途不算遥远，只是走出小巷，进入朱雀大街，直行便至。
这路途不算远，钱梦梁也就犯不着去理会身侧的一个江湖晚辈，还是他极为不喜欢的一个江湖晚辈。
起码现在看起来，不像是最初见面之时那般顺眼。
直到近到了皇城之前，钱梦梁才终于叹息一声，转头瞥了谢风流一眼。
他随即问道：“小家伙，你知道老夫为何不喜欢你吗？”
谢风流摇摇头，装出一脸的无辜模样，他却在心中又回顾起了，曾经从张朝士老爷子口中听到的那只言片语。
再加上师父乾景天的事迹，也确实在这江湖中不算什么秘密，也就早一步猜出来了其中的道道。
“装糊涂。”钱梦梁又白了谢风流一眼，就抬脚走进了朱雀门之内。
数个神策军将士拦在了钱梦梁的身前，都用极为好奇的眼神，打量在了钱梦梁的身上。
这个时候不论是皇城还是帝都长安城，都是出城的人，要比进城的多一些，怎么今日还迎来了一位生面孔。
那谢风流他们认得，就不说前些日子被冯元义带到了神医孙十尝的所在，就单单那日的皇城外一战，都让这些神策军极为向往。
一些不曾目睹谢风流神采的，还会在暗地里后悔，那日怎么就没去那皇城前凑个热闹。
等到钱梦梁说明白了身份，才有神策军将士望向了钱梦梁身后的谢风流。
谢风流对着这些将士微微躬身，这才解释道：“钱老先生的身份诸位大人不用猜忌，还请诸位大人前去通报曹统领一声，就说咱们是要去守在凌烟阁之外。”
听到此话出口，数个神策军将士，这才收敛了戒心。
这再次对待钱梦梁的态度，也就突然热络起来。
这空挡，有神策军将士离去，正是前往通报此事。
皇城内可是天子陛下所在，又不是哪个人，随便想来就能来的。谢风流和钱梦梁想要进入皇城内，也得看看这守卫皇城的神策军大统领曹蛮的意思。
这些神策军几次想跟钱梦梁搭话，结果都吃了瘪，只能乖乖闭嘴，不去理会这个怪异的老先生。
谢风流倒是与几个神策军将士聊得热闹，热闹归热闹，大家也都清楚，不过就是逢场作戏，互相给个面子。
那先前前去通报的将士归来，也带来了神策军大统领曹蛮的口信，要谢风流尽管前去，只要不是将凌烟阁搬走，随便他们这些怎么折腾。
这有了口信，谢风流也就能名正言顺地与钱梦梁，走进到皇城之内。
周围也有神策军将士出列，走在了两人的身前，显然是害怕两个人乱走，惊扰了皇城内的天子陛下。
很快，他们就立在了凌烟阁之前。
凌烟阁所在，不算是整个帝都长安城最高，但他本身的高度，却能与昂长御道之后的百阶之上太极殿相媲美。
抬头望向了凌烟阁的高处，心中自然会生出一种别样的情绪。
但硬要去说，也不能说得明白，说得透彻。
除非，谢风流能站在那凌烟阁的最高处。
他也确实是要前往那凌烟阁的高处去，并且没有神策军将士引路。
那引路的将士，还在话语之中透露：“这是殿内那位的意思。”
皇城里的殿内，只能是太极殿，至于是殿内的哪一位，谢风流不计划去考究，他也不会承下这份恩情。
不管是天子陛下，还是冯元义，都是让他岳父李楚河身死的罪魁祸首之一。
还没有走进凌烟阁之内，钱梦梁就反悔了，他赶忙摇头说道：“爬得那么高有什么用，老夫没有那个兴致，就不去了，更别提，还是跟这个小子一同前去。”
神策军将士没有阻拦，任凭钱梦梁随意在凌烟阁一层之内找了个角落不去理会。
别人可以不去，谢风流得去啊，这凌烟阁又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还是站在那凌烟阁的最高处。
神策军将士做了个请的手势之后，就走出了凌烟阁。
谢风流抬头望向了木梯之上，轻轻呼吸一口凌烟阁之内的香火气息，霎时间感觉神清气爽。
“要去就赶紧去，不要在老夫面前碍眼。”钱梦梁像是有些嫉妒地催促道。
谢风流转身对着钱梦梁拱拱手，算是做下礼数。
他这才走向了木梯所在，木梯是盘旋而上，中间有一根直通凌烟阁最上方的顶梁柱，那柱子可是得三人才能环抱。
谢风流抬脚走上木梯，开始向上行去。
越往高处去走，心中越是奇怪。
脚下的木梯没有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这凌烟阁的每一层，也都是空空如也。
一直到了凌烟阁最高处的三层，谢风流才瞧见了每一层的八方，都挂着一副画像。
这些画像栩栩如生，一眼望过去，还真以为那画像当中的人都是活的，每一个呼吸，每一个眼神，都是活灵活现地展示在了谢风流的眼前。
也终于在登上了凌烟阁的最后一层之后，他在那最高处，瞧见了一袭龙袍。
他望向了那个背影，竟然愣在了木梯之上，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
他更不知道，为何此人会在此处等候他的到来。
天子陛下双手搭在了凌烟阁最高处的扶手上，在他的面前，是一个敞开的硕大窗口。
窗口的两侧，分别挂着一幅画卷。
他听到身后的脚步静止了，于是便回头瞧了过去：“来，陪着朕瞧瞧这眼下的帝都长安城。”
谢风流不能推辞，只能很恭敬地往前十数步，直到立在了天子陛下的身后，才恭敬地半跪在地，称呼道：“道门弟子谢风流，叩见陛下。”
“免了。”天子陛下随意摆摆手说道。
他没有再次回头，而是抬手，指向了那窗口之外的长安城。
谢风流也起身，顺着天子陛下的手指所指，瞧了过去。
一眼望去，整个帝都长安城的所有街巷，都不过是这窗口之外的一道风景。不单单是一道风景，更是一幅，比周遭那些画卷更加真实的风俗画。
天子陛下所指，就是这画卷之内的一角，那角落当中最是喧嚣。
他的侧面很是肃穆，说出口的话，却让谢风流差点直接从这凌烟阁的高处摔落下去。
“师兄，可能是应当如此称呼，毕竟朕的老师，也是你的师父，也可能，原本就不是同一个东西。”天子陛下缓缓说道。
他说得很是淡然，谢风流的眼角却明显在剧烈跳动。
天子陛下又用手指往那角落当中点了点：“那里，就是咱们长安城最喧闹的东市，周围有所有长安男儿都喜爱的平康坊。”
“朕平日里心情不好了，总喜欢站在这里往那边去瞧瞧。”
谢风流抬手将额头上的几滴汗珠擦拭干净，没有开口接过天子陛下的话头，更不敢去接。
天子陛下不需要多有猜测，就很是透彻地看穿了谢风流的心思，他的手掌落下，又说道：“师兄想错了，今日朕的心情很好，是比平时都要好一些。”
“这习惯啊，有了十数年了，想来，是不好改，也不能改掉了。”
这次天子陛下在话音落下之后，转头看向了一脸茫然的谢风流。
他抬手在谢风流的肩头拍了拍，问道：“你岳父李楚河的死，你不会怪朕吧？”
谢风流当然会将这事情牢牢记在了心中，但在此时，他的脑子就跟一团浆糊一般，他只不过是很自然的摇了摇头，是在天子陛下话音刚落，那边就已经在摇头了。
“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天子陛下开玩笑说道。
他也收回了手掌，脸上的一切表情恢复如初：“朕今日在此，是为了等你而来，并请你帮着朕做一件事情。”
“朕想来想去，这事情还是你来帮着朕去做最好。”
谢风流依旧没有答话，但他拱手，对着天子陛下微微行礼。
天子陛下点头，继续说道：“朕请你在太子离开皇城之前，始终守卫在这凌烟阁之内，他离开之后，你也就能离开，如今的帝都长安城是死局，但太子能活下来，大唐就还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