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唐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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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人人都是孙十尝

沿着死气沉沉的帝都长安城朱雀大街,与短暂的春末雨水为伴,一直到了皇城外的朱雀门。

进入朱雀门之后,倒是有了些人影,是来往徘徊在昂长廊道上的神策军将士。

此时的帝都长安城是冷清的,他好似不太适应即将要到来的夏季。所以,整个长安城成为了一滩死水。

往常繁华喧闹的东西两市,都无人问津,就连平康坊,都缺憾了几分应有的雅致。

今日又有人出城来,是一个道门弟子,他撑着一把雨伞,从朱雀门走出,一直到了明德门前停下,他站在了城门口,望着远处的天穹良久。

一直到了午后,天穹上出现了一抹光泽,但雨水不曾停歇,照旧淅淅沥沥泼洒而下。

谢风流收起了雨伞,钻入到了城门洞内,周围的守城将士,可能是见他被雨水淋得有些可怜,所以不予理睬。

与那穹顶的光泽对望,谢风流便笑了笑,他抖抖衣袖上未曾被雨伞挡下,沾染在了两袖的水珠,水珠滴落在地,他想着那人怎么都该来了。

于是有一辆马车从远处缓缓驶来,马车如同一叶扁舟,从朱雀大街上的积水当中碾压而过,积水流淌得更加欢快一些,又在不久之后,钻入到了街巷两侧的排水渠之内,奔流而去。

朱雀大街上的积水很多,能没过脚面,但到了明德门前方,却好似受到了什么阻碍,被强行分割到了街巷的两侧。

朱雀门内,排着数十辆马车,如今入城的人是比往日要少,但总还是有人会来。

有人入城,就总有人会用到马车,尤其是现如今天降霖雨,整个长安城内都是沉积的雨水。

朱雀大街上新增的马车由远及近,周围的几个车夫都将目光瞧了过去,原本以为是抢生意的,但很快他们就看出来了些许不同。

那拉车的马匹是五花骠骑,这马值些银钱,不是他们这些马车车夫能拿得出来的。

马车很快就停在了明德门的前方,城门洞内避雨的谢风流转身,提着雨伞靠近到了马车所在的方向。

但他没有走出城门洞,依旧是站在城门洞内,对着那赶车的老道士微微躬身。

张先生点点头,手握马缰,转身掀开了马车的车帘。

车厢内的三公子持着一把雨伞跑了出来,他跃下车沿,双脚就落在了积水当中。

他很是嫌弃地小声嘟囔了两句,再抬头瞧见了自己的姐夫,又赶忙露出了一脸笑意。

他撑开雨伞,也钻入到了城门洞内。

“姐夫,近些日子,过得还曾舒坦?”三公子收拢雨伞,随意在门洞内掂了掂,伞面上的雨水汇聚在了一起,形成数条小溪水,沿着伞面地落在地。

“确实挺好。”谢风流单手负后,抬指在酒葫芦上轻弹,继续说道:“他们呐?”

“还是老样子。”三公子说道。

“嗯。”谢风流点点头,舌尖从嘴唇上滑过,面容上浮现一丝浅笑。

“最近还是没有你姐姐的消息吗?”

“最近这鬼天气,就算是有姐姐的消息,估摸也得在路上耽搁些时日。”三公子转头,很不满地对着朱雀大街上的积水说道。

他一转头,往谢风流的方向靠了靠:“倒是有了颜姑娘的消息。”

“她?她怎么了?”谢风流问道,是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

“她想见见你,她说见完你之后,就要离开长安了。”三公子说完,唏嘘一声,感慨一声。

“你应下来了?”谢风流眉头皱皱,似乎有些不满。

“当然应下来了,太子殿下与卫梓轩走得有些近,我是想着让她去打探些消息,可又不能将她往火坑里推,想来想去,还是让她离开最稳妥。”三公子解释道。

“好,那我明日就去见见。”谢风流说道。

他没有再与三公子多交谈什么,三公子也明白姐夫心中装着心事,干脆就不去打搅。

他转身撑开雨伞,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又向着马车走去。

头顶的雨滴落下,拍落在了雨伞上,发出的声音着实刺耳又难听,让三公子的心情变得有了些许浮躁。

他很快就钻入到了车厢内,雨伞也倒插在了马车的车门一侧。

赶车的老道士撇撇嘴,调转了马头,沿着来时的路,又要走上一次。

城门洞内的谢风流,这次蹲在了地面上,抬手捏着一个石块,胡乱在地面上涂画。

许久之后,他才起身拍拍手,从身侧的墙角下捡起雨伞,走出了城门洞。

几个车夫有心想要上来问问谢风流需不需要搭乘马车,那人却张开了雨伞,已经快步钻入到了雨幕中。

谢风流走得快,街巷上的积水,就浸湿了他的双脚,又有水珠溅起,让他的衣衫也跟着湿透了。

谢风流径直入到了皇城内,御道上的神策军将士都不曾拦他。

昂长的御道上,有太多的分支,谢风流只选择了其中一条,埋头一直走到了尽头。

深处是一个无论怎么看不显大气的小院子,这在整个皇城内,都是独此一处。

谢风流抬手,轻叩门扉,并大声喊道:“孙老爷子,我回来了。”

“臭小子。”院子内传来了一个老先生的声音。

那是一个年岁很大的老先生,起码要在古稀之上,他的腿脚不是很便利,手中握着一根长拐杖。

老先生往前走,手中的拐杖就“嗒”、“嗒”的在雨水之下的地面上敲击。

老先生走了很久,才到了大门前方,他抬起满是老茧,又饱经风霜的枯手,随后打开了院门。

这瞧见了院门外站着的年轻道士,脸上就露出了一抹严肃。

他撅高了嘴唇,碎碎念道:“小家伙,老朽不是跟你言明白了么?你这身子骨,半个月不能出门,更见不得这雨水,若是入了寒气,前功尽弃啊。”

“孙老爷子,我的伤已经好了,而且今日确实是有些事情。”谢风流陪笑道。

名为孙十尝的老先生瞪了谢风流一眼,转身,背负起双手,拐杖又在地面上开始敲击。

院子内的雨水便要落在他的肩头,老先生转身,脸上却露出了笑意。

就算是有雨水落下,也不能冲淡丝毫。

谢风流一见,这心中可真有些过意不去,他赶紧撑开了雨伞,走近到了孙十尝的身侧。

大半个伞面都偏向了孙十尝的头顶,雨水也就不会拍落在他的肩头,而是纷纷落下,撞在了谢风流的脸颊与衣衫之上。

两个人回到了屋内,没有了雨水糟践,屋内是一股浓烈的药香味飘来。

孙十尝挣脱了谢风流手掌中的雨伞庇佑,自顾自向着屋子深处走去。

谢风流站在了门口,收拢雨伞,靠在了屋门一侧。

他又坐在了门槛上,摘下早就被雨水沾染的靴子,如今双脚在靴子中,黏哒哒的很不舒服。

他对着那正对面坐下的老先生言道:“孙老爷子,我的伤势当真好了,不信你再帮我看看。”

“屁,你是神医还是老朽是?”孙十尝眯起了眼眸,有些刻薄地说道。

“老朽就没见过你这么不懂规矩的臭小子,就连那太极殿上的天子陛下,老朽说半月不能见风,他都得乖乖听着。”

“自然您老是,听您老的。”谢风流抽抽鼻子,赶忙恭维道。

“那就对了。”孙十尝拍拍手,从桌面上抽出了一根粗毫,开始在纸面上写写画画。

过了半天,才抬头又往谢风流那方向瞪了一眼:“赶紧进来啊,难道还要老朽请你。”

“还有啊,是什么要紧的事情,非得让你顶着这鬼天气跑出去?”

“你可得想明白了,半个月的调养,这如今才刚过了一半,一旦毁掉,你这一身修为,就算是半辈子都无法精进了。”

“那孙老爷子的意思是?”谢风流又换上了一双干净点儿的长靴,就赶紧起身。

“哼!”孙十尝冷哼一声,抬手在笔杆上轻点,言道:“或许是你小子运气不错,这次出门我看无伤大雅,要是下次,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老爷子,嘿嘿。”谢风流走近到了孙十尝所在了书案对面。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带着一脸贱笑问道:“这伤势有没有其他的办法,顺带跟你透个底,我明日……”

“不行不行,你不能再走出去了,你要是再出去,连神仙都救不了!”孙十尝急忙摆手道。

又一瞪眼,很是狐疑地对着谢风流问道:“你小子是不是出去会情人去了?”

“哎吆,孙老爷子过来人啊,今日见得不是情人,是我家内弟,明日见得,或许能称得上是红颜知己。”谢风流回道。

“屁的红颜知己。”孙十尝破口大骂道。

但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笑意来:“老朽当年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那当时在江湖上游历,见到的小娘子,可都是要往老朽的身上贴。”

“嘿嘿,不瞒你,老朽只是单纯的看不上,要不然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田地。”

“罢了罢了,说说你那小情人,是个什么模样?”

“还有啊,这事情我可不能拦着你,但替代的方法嘛,得容老朽好好考虑考虑。”

“那就先谢过孙老爷子。”谢风流赶忙躬身行礼。

这礼数作罢,脸上露出一抹坏笑,又恭维道:“孙老爷子年轻时候,定然是威风凛凛,雄姿英发,不缺雄才伟略,那等英俊潇洒,豪情万丈的气概……”

“停停停!”孙十尝听着早先几个字,还是极为中听,这往后了一些,就越听越感觉双耳有些臊的慌。

“小家伙,没什么事情,你就趁早滚蛋,不要在老朽的面前晃来晃去,看的碍眼。”

“得嘞。”谢风流立马起身,就向着屋门一侧的堂屋走去。

孙十尝仔细一回味老先生刚才的话,心中都乐开了花。

这小子嘴甜,确实是个可造之才,可惜了,他孙十尝志在天下,他的毕生所学,都记在了一本《千金方》。

他想着这天底下,人人都是孙十尝,人人都会《千金方》,这便不曾收过弟子。

可毕竟只是一个梦,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实现的。

等等,孙十尝突然反应过来,那小子好像还没跟他说过那所谓红颜,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孙十尝咽下一口唾沫,抬头就望向了谢风流离去的背影,刚刚想要开口再追问一声,那小子就好像背后长了双眼睛似的,直接溜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