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身份问题
与此同时,“心善”的邱辰,并未和纪左更讨论心善的问题。
纪左更也并不关注。
对封地武士而言,维持村社运转、对抗邪祟混沌,做到这些就算合格。
至于说自己花费灵露,去降神术、助收割,那是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
而且,纪左更也非常相信邱辰说的理由:年少轻狂,初得神术,不人前显摆,如蚁爬心。
本来此番来援,若是邱辰已死,那就要顺便把后事办了。
可既没死,甚至又于战阵中射杀了贼寇。
那么纪左更的关注点,就是要为主公报喜,恭喜主君又得一良才驹骥。
也亏钟离菟的提醒,邱辰也打算当个“千里马驹”,自是把当初的战斗略微添油加醋。
只推说自己御术不佳、阵法亦不算精通,因此前三箭先射了贼寇的助阵辅兵。
说到第四箭时,便如门口喝茶乘凉的老大爷吹嘘年轻时见闻的语气,缓缓道来。
“当时那贼寇趁我射杀其助战辅兵,对我投掷一叉。亏得圣王传承,我也是福至心灵,用前几日参悟的剡注射艺,回身一箭,正好对劈贼寇鱼叉。”
“别说,我当时心里也是慌得很,这剡注射艺,之前也没怎么用过,刚刚领悟,也不知道能不能中。嘿,谁知道真就好使……”
纪左更急忙打住,奇道:“你连射三箭,还有余力再用剡注?”
他之前让邱九斤赶紧去找邱辰,就是因着邱九斤说邱辰最后用井仪法射杀了贼寇,在他看来已经不可思议。
哪曾想,原来再最后射杀贼寇之前,竟还用了一击剡注?
怪不得最后贼寇死时,是在逃走途中。
若是真的,那就说得通了。
可是,若是真的,自说得通;问题是,真实的过程本身,怎么也说不通啊。
邱辰故作姿态,有些哀叹地吐了口气。
“哎,我也知道,剡注极耗灵力。”
“您也清楚,初入修行、法力低微,全部灵力其实也就只能射出十二三箭。尚不满半袋,就要脱力。”
“但当时也是没办法啊。我若不用剡注,必被射中。明知道剡注极耗灵力,那时候也不得不用啊……”
他很自然地把问题,从“你为什么灵力那么充足”,变为了“你为什么选择那么耗灵气的射法”。
问题一遍,倒似“灵力充足”,是理所当然一般。
纪左更听了这话,半晌只憋出来一个字。
“呃……”
一个呃字,隐藏了太多的嫉妒、羡慕、震惊,与无奈。
初入修行,“也就”只能射十二三箭?
纪左更心想,你这个“也就”,用的是真好。
再看邱辰年纪尚小,父亲又亡,估计是无人指点,不知修行之苦。
心道,莫非此人真是天生神力,竟把初学射可彀十二三,做理所当然事?
再想想自己当年初入修行,其中灵力难修的苦闷迷茫,心下无语。
“剡注技法,你学了多久?”
邱辰屈指一算,亦是一副追苦忆难的神情。
“剡注技法,果然是射艺中较难的。那些一般的射法,我早饭读书,不待肚饿,便可彀弓攒射。”
“这剡注一法,竟是花费了足足一日半才学会。而且也就掌握了个皮毛,难以融汇,遑论贯通。”
言停语毕。
纪左更脸颊抽搐,胡须抖动。
“呃……”
半晌,他才从“竟花了足足一日半”的震惊中冷静下来。
战车继续向前,问答依旧如故,纪左更也在短短旅途中学会了不再将震惊色溢于面颜。
井仪事,他不再问。
剡注法,让他生出退意。
自己回去就致仕请辞吧,早点完成仪式,让修行传承给自己的长子。
自己肯定是不行了,这辈子就这样了。
当初为了掌握剡注技艺,哪怕是最基础的技法,他也花了足足六个星期之久。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却连一日半都嫌难嫌慢。
是否修行的门槛可以传承。
可修行技艺、灵力深浅,都无法传承。
只能祈求圣王赐福、祖宗庇佑,自己的儿子踏入修行,不敢想如邱辰一般,哪怕多花十倍时间,若能十五日,一个星期就能掌握剡注射艺,自己死前也算是心满意足。
心下郁结时,再看看田野间的农夫,转念一想:比起这些一辈子都不能修行的凡人,自己也算是好的了。
想到这,刚才心头升起的许多郁闷,终究在无法比拟、无法触及的巨大悲观中,化作聊以自慰的自我开解。
一来他已年暮。
二来,就算年轻,若是一日与三日的差距,或还能生出一丝嫉妒、争胜之心。
可如今看来,却是一日与一季的差距,那还有什么心思去感慨?
不若叹一句:金风至、天凉秋,早点致仕回家颐养天年逗孙为乐吧。
甚至,邱辰也给了纪左更另一丝希望。
说不定,自己的儿子,也能如此呢?
以前只是听闻过没见过的大邦巨邑天才事,如今就活生生发生在眼前,这种希望感、期待感,那可比之前听闻的更强。
等转到了最终决战、羽箭没石处,纪左更伸手以年长姿态拍了拍邱辰的肩膀。
“邱辰,你很好,天赋极佳,这是主君之福。”
“我回去后,会将这里发生的事回禀主君,主君亦的确会如钟离菟那女子所言,将你视作千里驹。”
“但是……那妮子的话,你不可全听。”
“她是星眷门客,你是烈阳武士,有些事她可以做,你不能做。”
“门客不过是鬻卖自身,价高得之,美其名曰择木而栖。”
“你是贵胄武士,只有技艺非是君子,更要有君子之德。”
“忠之一字……你当全靠自觉吗?”
“况且,圣王传承,德艺双馨,相辅相成。若无君子德,君子艺也是不能突破的。”
邱辰对于纪左更的警告,或者说提醒的最后一句,毫不在意。
圣王传承德艺绑定?那关自己屁事,自己走的是邪神外道,领悟技法也不是靠德艺相辅相成。
但是此言的前一句,却让邱辰有些警觉。
忠,不是全靠自觉?
这是什么意思?
话存心头,却也不敢问出口。
这时候若问一句:我若不忠了,会怎么样呢?
那场面多半难看,而且不免叫人早生戒心。
千里驹虽好,可要是养大了,跑去别人家圈里,那还不如不养呢。
邱辰连忙道:“谨遵教诲。铭记于心。况且,我家世代为鄑城武士,故土故人,岂生择木之心?以我观之,择木而栖,实乃礼崩乐坏之事。礼崩乐坏,我不为也。”
他说的大义凛然,纪左更并不怀疑,宽慰道:“若别人说,我未必信。但你说,我是信的。你既能出于心善而助农人收割,足见仁心。此事我也会一并告知主君,只是……还要劝你一句。灵露宝贵,不要用在这些无谓事上。”
邱辰连称受教,这时候却将话题一转,说了一件他琢磨了好久编出来的故事。
也算是给将来杏子的事,打打预防针。
“左更君,有件事,我难启齿。子不言父,但是,这件事又不好不说。我……我父亲在外……可能我还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呃,父亲临死前告诉我,说是若能……”
说的吞吞吐吐,可纪左更一下子就听明白了,笑道:“这算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凡女慕君子,天帐地床,野合不禁。”
“女子多慕强,你父亲昔日也是一表人才。出征时候,不能发泄,找找野女做一番,实属正常。”
“凡人如物,即可用来种麦收割、萃灵修葺;亦可当做器物,做泄火用。”
“此事,你自己解决就是。或弟或妹,日后都是隶仆,但也比在外面过得好。”
“我回去会和主君说一嘴的。到时候也不必惊动他人,你就悄悄接来便是。若是本城的,简单;若是外邦的,主君也会给你提一嘴的,毕竟你父亲也是为主君战死的,这等心愿,实要满足。”
见纪左更对这种事习以为常,邱辰心下大安,忍不住忘了眼自家坟地的方向,心道死去元知万事空,就这么样吧。
再者,按杏子言,她母亲要去找不同的叔叔,帮衬她家。想来既不在意这等名声,也必有几分姿色。
这样说来,就颇合理。
真要是个无颜女,却言父亲当日一时冲动,腰带一松,野了个合,怕别人也不信。
这种事嘛,提前和纪左更一说,甚至他都不必多解释。
到时候,主君肯定默认接来的,就是邱辰的野妹妹。
就算去打听杏子的母亲,人家就不承认,那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还有丈夫。
直接承认,反倒惹人怀疑。
解决了杏子的身份问题,邱辰心情大好。
毕竟他这一套功法,或者日后杏子也要修炼的功法,都要解决的还是灵露的问题。
氪能改命。
如何有足够的灵露去氪。
要么就是以战功,扩大土地面积、下辖人口,靠数量达成。
要么,就得靠科技与狠活,提升亩产。
就现在这个情况,邱辰也是别无选择,只能选后者。
邱辰也算是看透了,按照自己的那套三观,自己这类修行者,本质就是人和生产资料合二为一。
自己是人,也是收割机、播种机。甚至可能还要杏子化身为小型化肥厂,手工搓“化肥”。
神国阶梯上,木雕小姐姐坐地悲鸣,这世界是新的、亿万年尸体上的神国建不起来的那一刻,只怕已经注定,梦想中浓烟滚滚的大工业,已成泡影。
只能分散为小,以躯为器,先搞搞自给自足的庄园经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