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是费家
待洛昭阳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是三日后了。
她刚刚睁开眼睛便有丫鬟看见了,惊喜的去通知长公主等人了。
她躺在床上,眨了眨眼,撑着床沿想起身,但连翻身的力气都显得那么困难,只能静静的盯着床顶,感受着自己从内到外散发出的虚弱感。
好在守在一旁的丫鬟注意到了洛昭阳的动作,上前扶着洛昭阳起身靠在了床头,还贴心的递上了一杯水,洛昭阳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的咽了几口,喉咙的每一次滚动都会牵扯出来疼痛,身上的伤口每时每刻也在隐隐作痛,额间的冷汗打湿了头发贴在脸颊上黏腻无比。
“昭昭,你感觉如何?”这时,长公主和李璟瑄走了进来,面上皆是挂着担忧之色。
洛昭阳唇角勉强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从喉间挤出几个字:“昭昭无事,让你们担忧,是昭昭的不是。”
长公主和李璟瑄对视一眼,眼中忧虑被对方尽收眼底。
长公主坐在床沿上,嗔怪一笑:“你这丫头,我是你的母亲,瑄儿是你的大表哥,我们不关心你谁关心你啊!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别再操心其他的事了。”
洛昭阳心中熨帖,欢喜不已,复又问起萧云湛的情况:“嗯,萧云湛如何了。”
“萧侍郎无事,大都是外伤,只需要静养一些时日罢了。”李璟瑄在一旁说道。
“没事便好,没事便好……”洛昭阳面上浮现了庆幸之色,心也放下了大半。
“好了,昭昭,别想这么多了,这参汤是一直温着的,快喝一点。”长公主从一旁婢女端着的托盘上取来一碗参汤,小心的喂给洛昭阳。
喝完参汤后洛昭阳只觉身体深处涌现了源源不断的乏意,无法抵挡。
长公主瞧着洛昭阳这副样子,连忙扶着她躺了下去:“昭昭,好好休息吧。”
“嗯。”洛昭阳没有抵挡袭来的困意,顺从的躺了下去。
洛昭阳休息后,长公主和李璟瑄轻声的出了卧房,回到了书房继续着刚刚的话题。
只是……
“姑姑,昭昭的身体……”李璟瑄回想起御医说的话,心焦如焚。
郁结于心,早衰之相。
郁结于心……
“姑姑,昭昭,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旁敲侧击了几次,只是都被昭昭敷衍了过去。她不愿说,我也不想逼她,可现在……也只能等昭昭伤势好些了再与她好好了解一下了。”长公主按了按眉心,长叹了一口气。
“嗯。”见此,李璟瑄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的担忧,说起了其他事:“多事之秋,不只是费家,应该还有一批人,都是冲着昭昭的命来的!”
长公主和李璟瑄都清楚洛昭阳身上的伤,脖子上的掐痕触目惊心,力度之大,还有伤口处的毒,很是隐秘,虽不致命,但却能让人受一番苦头,更别提身上其他大大小小的伤痕了。
“看来昕儿是拿到他们的命脉了……”长公主若有所思。
“待他回京,宜阳藏着的东西就能大白天下了!”
“只是……此番回京,定不会容易!”李璟瑄有些担忧,依照费家现在这个架势,是颇有些不管不顾了,对洛昭阳尚能半月内两次刺杀,何况拿住他们把柄的李璟昕呢?
“兄长已经派人秘密出京了,况且昕儿慧极,定会安然无恙的。如今春蒐之事才是重中之重,不要让昕儿的努力白费了。”
“是,璟瑄省得。父皇已经都安排好了。”李璟瑄俯首一礼。
“只是那蒋家……当真可信?”李璟瑄心中始终觉得不妥,蒋家一直以来都与左相一派同流合污,而他们在现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投诚,明显有很大的问题。
“不用担心,兄长心中有数。不管蒋家背后的人是谁,至少与世家不是一路人,既然如此,就有可利用的空间。瑄儿,你要记住,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人心,但最有用的也是人心!”长公主意味深长的说道。
李璟瑄端着茶杯,注视着清亮的茶汤,眼神飘渺悠扬,若有所思。
长公主啜饮着茶,很是满意。这孩子的悟性很高,不枉多年的培养。
复又想到还卧床不起的洛昭阳,长公主眉眼倏而低沉下来,良久,才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
李璟瑄注意到长公主的神情后,立刻便清楚她在想什么了,低声开口:“姑姑,没有几日了,很快,那些人会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
其实李璟瑄何尝不想现在就抄了费家呢?他们虽然在刺杀现场捉到一个活口,经过审问自言是左相派出的人,但这并不能将费家连根拔起,且会让其他世家见风转舵,春蒐的计划就无法进行。
若不一次将这些人都除了,谁能保证没有下一次刺杀?是以,只能暂且先忍一忍,等到那一天,所有的账一次性算完!
“嗯。”长公主低低的应了一声。
而洛昭阳那边却是又造访了一人。李璟钰蹲在洛昭阳床头,安静的注视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生怕洛昭阳从他眼前消失似的。
阿姐,对不起……
李璟钰三日前本是与几位同窗一起在京西围猎,玩的很是开心,未曾想回宫后却听到洛昭阳重伤的消息,太医说若是不精心养着,怕是没几年好活了,听到这个诊断结果,李璟钰简直是想当场杀到费家去。
可是昭皇他们都拦着他,说什么大局为重,让他再等等。说过一段时间就可以让他们全都付出代价了。他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春蒐之事,他们都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可与他们朝夕相处十几年的李璟钰又怎么可能看不出他们之间的那些眉眼官司呢?
况且,最近世家这么大的动作,真以为他是瞎子啊?之前李璟钰装作不懂,只是顺着昭皇他们而已,但并不代表他真的不懂。
既然要名正言顺拔除世家,那就让他也添一把火吧!
李璟钰冷笑一声,留恋的看了一眼洛昭阳,大步走了出去。
国公府。
萧云湛自被救回的第二天就醒了,只是一直卧床不起,直到今日才堪堪能起身。
“父亲,郡主如何了?”萧云湛声音微弱,仿佛远处的低语,飘渺而低迷。
“长公主殿下刚刚派人来了,郡主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还要再多休养一些日子。你就安心养伤吧。”萧国公说道。
听到萧国公的话,萧云湛的心才算是安定下来了。而萧国公看萧云湛,才是心累不已。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是彻底的陷进去了,每天都要问百八十遍安阳郡主的消息。
不过,想娶安阳郡主,可不是个简单的事啊……
萧国公默默的叹了口气。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小辈的事就交给他们自己吧。
“父亲,我……想去看望郡主。”萧云湛渐渐攥紧了手指,眼神闪躲,语气还有些不自然,像是将自己心中最隐秘的部分剖开呈现在世人眼前一般。
萧国公颇为无语:“我又没拦着你,只是你也要等伤好一些了再说吧,就算你不在意你的身体,那郡主也是要休养的啊。”他这点心思当谁看不出来呢!
“至于春蒐,你便不要去了吧。”萧国公说道。
“嗯。”萧云湛低低的应了一声。他很清楚,就算他去了,依照他现在的伤势也做不了什么,反而会成为拖累,而且,他也并不认为少了他计划就进行不下去了。皇上、长公主、父亲不管哪一个拎出来都是比他老练百倍,有他们在,计划就不可能会失败。
“这次刺杀郡主的是费家?”萧云湛有些疑惑。按理来说,半月之内两次刺杀动作太大了,只要不是蠢货就不会这样做。但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费家,让他们不得不相信是费家自乱了阵脚。可萧云湛心中却始终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有什么是他遗忘的。
“是英王?”萧云湛脑中突然浮现出英王的面孔。英王此去宜阳就要回京了,难不成宜阳有能令费家彻底败落的东西?
萧国公摸了摸下巴上那短小的胡子,微微点了点头。
“那就合理许多了……”
——
翌日。
洛昭阳醒来的时候已临近午时了,她一睁开眼睛长公主那挂着浓郁的担忧之色的脸就映入眼帘。
洛昭阳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母亲,昭昭无事,只是有些疲累,不必忧心。”
长公主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昭昭,你这次可是受苦了,你放心,母亲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那费家活不长了。”
“嗯,昭昭相信母亲。只是……母亲,不是费家。”
长公主闻言惊诧不已:“不是费家?那刺客已经招认了……”
脑中一转,此次刺杀确实有重重疑点,比如说费家要刺杀却是在洛昭阳去赴费朝蝶的宴后回来的途中,这就是将自己暴露在他们眼前了,当然也不排除是反其道而行之。还有在不确定李璟昕那边的事的时候搞这样一出就相当于是直接撕破脸了,不给自己留半点后路……
“虽然那些人自称是左相派来的,但其实他们并没有想就此杀了我,虽然做出的架势是很足的,但昭昭事后回想却总觉得怪怪的,就像是他们并没有想要我的命,只是一味的将我逼入绝境。”
洛昭阳顿了顿,继续说道:“就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听到洛昭阳这样说,长公主眉头紧锁,等人?这暂且不说。光是策划出刺杀之人能隐于人后,不动声色的嫁祸,这人就不简单。激化皇室与费家的矛盾,是怕费家死的不够利落吗?只是不知是否与蒋家背后之人有关。
“而且不知这一批刺客,还有另一批。”洛昭阳想到那人,心中难掩恐惧。那如同蛇一般冰凉、黏腻的视线到现在都还会缠绕在她的梦中,那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充满恶意的瞳孔。
而且……在那个时候,洛昭阳真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若不是萧云湛,她现在已经成为枯骨了。
看着洛昭阳颤抖着身子,满眼恐惧,长公主几乎要呼吸不过来了,她紧紧的抱着洛昭阳:“昭昭,别怕,母亲在呢。以后,再没人能伤害你……”
半晌,洛昭阳才堪堪从那种情绪中脱离,心有余悸,但她必须要说:“母亲,那人是前朝余孽。”
看着长公主不可置信的表情,洛昭阳缓缓开口:“母亲,我知道你们可能不相信,但我确定那人就是前朝余孽,而且身份很高!这块玉佩是我从那人身上扯下来的,是个突破口。”
洛昭阳拿出了那天从那人身上扯下的玉佩,这玉佩承墨绿色,雕刻成了一条小小的锦鲤,很是精致。
而且洛昭阳那天故意在那人面前提到若木坊,他并没有意外之色,反而顺势承认了,她就知道那人是想嫁祸给慕锦玉,他认识慕锦玉,而且很熟,是敌人!
这就不得不让洛昭阳想到上一辈子的事了。那天慕锦玉显得异常兴奋,坐到她床前就拉着她的手说:“昭昭,我终于杀了他了,从此寅桉的势力就全归属于我了!”
对此,洛昭阳只能偏过头去不看慕锦玉,可慕锦玉兴许是太过激动,竟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装着深情不已,却做的猪狗不如。
洛昭阳猜测,那人就是慕锦玉口中所说的他!
“昭昭,你……”长公主本想说什么,但想到洛昭阳最近的异常,不再开口,只道:“好,母亲知道了,我会和你舅舅好好商量的。你便别操心了,安心休养便好,其他的事,有我们呢。”
长公主他们虽在现场发现了一些痕迹,但也还处于猜测阶段,没想到现在就被证实了,还得到了这样一个这样的消息,只觉心累不已。这京城藏着的……太多了!
长公主也不想洛昭阳再想这些事了,从刚刚进来的婢女手中端来一碗汤,拿着勺子催促道:“快别操心了,这汤是太医开的方子,每日都要喝,这样才能快点好起来。等昭昭的伤都好了,糟心事也就看不到了。”
“嗯”洛昭阳乖乖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不是费家,但可以当成是费家,不知进退之人的下场总是很惨的。”
说完就自己端着碗安静的喝着汤了。
长公主摸了摸洛昭阳的头,眼含疼惜:“母亲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