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牌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7章 翻牌前·PREFLOP(5)

大约五分钟也许是十分钟后,陆少华睁开了双眼。他试图呼吸,但感觉有点困难。这时他才模糊意识到脖子被一根什么东西勒住了。他想用手去抓那根绳子,但似乎有人阻止他这么做。他能感受到身后有一个人正在用硬物顶着他的后背。

那一定是珍妮了。

“珍妮!珍妮?是你吗?”陆少华喊了两声。后面那个人没有回答他,却用力拽住那根绳子,越拽越紧。那是珍妮皮包上的拉绳,皮革质地。在“江南皮革厂”那个段子最流行的时候,珍妮的男朋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珍妮,你干嘛……”

珍妮在干嘛呢?她咬着牙,用力拽着来自“江南皮革厂”的拉绳。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没对你怎么样……”

“然后呢?”珍妮龇牙咧嘴地问,把“呢”这个音拖得很长。

陆少华的犹豫是一种露怯。但此刻陆少华已经没有说出一个完整句子的心肺功能了。他使出最后一点余力,一只手抓着那根绳子,另外一只手在空中不停飞舞。有一刹那,那个小拳头击中了珍妮的脑门,不过在珍妮的身体继续往后仰的过程中,那个小拳头再也无法袭击到珍妮了。这搞得珍妮气喘吁吁:没事,就快成功了。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她身前的这个男人不再伸腿、伸手、张牙舞爪,她就成功了。

陆少华开始用脚不停地制造声响,他并不是一个瘦弱的男人,因此制造的动静可不算小。这个时候珍妮只能冲刺了,她青筋暴起,整张脸皱成了一团。快了,眼前这个男人用脚捶地的频率越来越低。好了,是不是可以松一口气了?但珍妮也不敢。她又坚持了一会儿。

珍妮开始数数,她给自己一个目标,如果她继续勒住绳子,然后数到30,无论如何,她就可以休息了。

1,2,3,4……陆少华似乎又挣扎了一下。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像一条泥鳅,整个下半身翻滚着。珍妮分不清这是否所谓的回光返照,因为这几下特别厉害。5,6,7,8……27,28,29,30。

好了。完全不动了。

如果算历史累计总数,1,2,3,第三个,这是她杀的第三个人了。她心里有数,这样下去,她没有了回头路。但又有什么要紧呢?从第一个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吧,只是她一直有得到他人的“保护”,她总是可以躲过劫难、躲过罪罚。

这一次,目的稍有不同。她想为自己的感情找到一个归宿。她想赌一把。为自己赌一把。

有的人,他的生命结束了就结束了,与他人无碍。甚至还帮了别人,给别人省去了很多麻烦甚至烦恼。珍妮就是这么想的。她不会可怜这些人,这种情绪是没有必要的。珍妮喜欢看抖音上一个每天播放新生儿各种窘态的视频号,她想:为什么人出生时是这么无害而可爱,长大了就会变成那些样子?赌博、好色、嗜酒,打骂家人,像她父亲那样;也像曹峰,也像陆少华。

但曹峰是好的,她豁免了曹峰。陆少华对珍妮来说是个意外。她原本的目标就是曹峰——虽然陆少华实际上比曹峰更合适,后来珍妮确认了这一点,而这两个人都跟她的父亲有太多共同点。

珍妮已经气喘吁吁,瘫坐在沙发上。但她对自己有两点还是满意的:一个是脑子反应快,一个是身子反应快。如果还有第三点,那就是力气,她拥有了比一般年轻女孩更大的力气。这得益于这些年的“锻炼”。

现在她需要收拾残局。

她站起身,腰和肩膀都有点疼;手臂只是酸胀,手心里还火辣辣的。她在房间四周踱了几步,又去门口看了几眼。阳台上最糟糕,红酒杯打碎了,红酒洒满了半个阳台。最后她回到陆少华身边,用脚踢了几下陆少华。不能说是纹丝不动,至少陆少华的脑袋来回晃了几下。

接下来,她还有一个体力活。所以现在珍妮需要休息片刻。她从陆少华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刚才她就发现了,就是这烟盒膈得她大腿疼。

“点燃这支香烟……”不是珍妮想起了这首歌,是那首循环播放的歌正好唱到了这一句。她从烟盒中取出一支烟,点燃了。

点燃这支香烟。让光亮爆炸这黑夜。寂静世界不发一言。

我的手在触摸着,从高处坠落的感觉,可心仍在向上飞跃。

笼罩我,保护我,带我攀越最高的峰巅。也许天堂就在你抚摸的瞬间。

黑夜在缠绵,风声已静。为你的狂野,溶化血液。

在黑夜和黎明的分界。别把我心带走,别让这梦溜走。

不要告别,不要告别……

衣衫不整的珍妮跟着原唱哼唱完,严格来说是唱完了前半首。她坐回陆少华家中的沙发,像是在笑,却又呜呜哭起来,年纪轻轻,一脸褶皱。五分钟后,她把身边的一包白色粉末拽进口袋。然后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已经被皮革勒出深深的血痕,火辣辣的感觉,珍妮喜欢这种感觉。

这就是一双上帝之手。打牌的人都知道,是发牌员决定了一切。发牌员就是上帝。现在上帝拥有了一双火辣辣的血手。

“血手无情”,那个在德州扑克锦标赛决赛桌上的美女荷官就拥有这样一个恶魔般的绰号。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找到陆少华的手机,使劲用陆少华的指纹试了好几次,终于解锁了。她找到群聊,看到群聊里的内容,兀自满意地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之后,她决定发送几个字:啊,怎么会这样?

珍妮想了想,又加了几个字:我这几天忙。

能拖延几天也是好的。然后珍妮用陆少华的衣服擦掉手机上自己的指纹。

擦完,一股疲倦汹涌袭来。珍妮瘫坐在地上,双眼发红。

“你会来救我吗?曹峰。”珍妮倚靠在一个深深的角落。杀人本身并不让珍妮感到恐惧,她心中早已枯干成一片沙漠。她信奉的是,不是每个人都值得活下去。真正令她不安和犹疑的:曹峰会不会兑现他对自己的承诺,就像小河对自己做的那样?

如果曹峰做到了,那么,珍妮也会坚定自己情感的天平偏向他。

珍妮盘算的,就是测试曹峰的诺言是否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