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礼物
辩机有些动容,阎立本说的很直白。
在门阀遍地的大唐想要立足的确不容易,鼎盛的家族都是通过互相联姻来实现同气连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要不牵扯到谋逆大罪,一时坠入了凡尘,起起伏伏总有东山再起之日。
茁壮的大唐是一棵参天大树,门阀世家是那些粗壮的枝干,汲取着养分的同时也使得树枝繁叶茂。
而阎家毫无疑问是佼佼者之一,政治智慧十分突出,历经五朝都能安然无恙,也就阎毗遭了些难。
新生的枝丫需要不断抢夺阳光和雨露以及养分,日积月累方能占得一席之地。
辩机正是新生的枝丫,路还很长。站得越高,摔下去的时候也死的越惨。
阎立本没有说什么实质性的话,但意思已经无需多言,几人都听得懂。这是在认辩机为政治盟友。相对于高高在上的五姓七望,阎家挺客气。
世家大族自恃清高,多有傲慢,尤以五姓七望为甚,甚至有些人看不起同为七望的大唐李氏皇族,认为李氏皇族有鲜卑血统,出身于夷狄之地,文化传统与家法门风有些粗鄙俗气,不愿与李氏结亲。
五姓七家坚持门当户对,内部通婚,极少与外姓联姻。
唐文宗曾向宰相郑覃求婚,希望郑覃能把孙女嫁给太子,但郑覃悍然拒绝,称已想好孙女嫁给时为九品官的崔氏子弟。
大唐建立后,皇族自称出自五姓七望的陇西李氏。李世民非常看不惯那些傲慢的世家大族,曾言:“比有山东崔、卢、李、郑四姓,虽累叶陵迟,犹恃其旧地,好自矜大,称为士大夫。每嫁女他族,必广索聘财,以多为贵,论数定约,同于市贾,甚损风俗,有紊礼经。既轻重失宜,理须改革。”
贞观一朝,李世民的左膀右臂房玄龄、魏徵都争相与山东士族联姻,这让李世民既恼怒又疑惑,也担忧,他说:“吾实不解山东四姓为何自矜,而人间又为何重之?”
士族势力的强大,长此以往对皇权是很不利的。高瞻远瞩的李世民决不能容忍士族将来凌驾于皇族之上。这天下要自内向外都姓李。
于是,李世民命时任吏部尚书的高士廉、御史大夫韦挺、中书侍郎岑文本、礼部侍郎令狐德棻修纂《氏族志》,尝试从舆论上、制度上分化这些门阀观念深厚的门阀,打破以往纯以郡姓作为门第等差的传统出身的望族,尤其是山东四姓。
但贞观十二年修成的初稿中,负责编修的几位重臣无视李世民的意思,将博陵崔氏排为天下第一望族。如崔仁师、崔敦礼都是博陵崔氏的显赫人物。可见世家大族门第观念有多深入人心。
这一举动把李世民气得不轻,无论怎么排,出自陇西李氏的李姓皇族才应是天下第一望族。
于是,李世民将自己一直敬仰有加的高士廉骂了一顿,命重修,并作出重要指示:“不须论数世以前,止取今日官爵高下作等级”。这句话大意是不准算以前有多么高贵,只能从当前为官封爵的高低作为依据。
在李世民的要求下,高士廉牵头新修订的《氏族志》基本贯彻了李世民的指示。新《氏族志》以李氏皇族为诸姓第一,皇亲国戚的外戚次之,以博陵崔氏为代表的望族被降为第三等。
《氏族志》使得通过科举得以鱼跃龙门的一些庶族得以拥有官方背书,地位得到提升,而一些过去底蕴深厚,没怎么做高官的门阀世家受到了有效削弱与打击。
魏晋的九品中正制遗祸无穷,自隋开创的科举制算是打开了普通人跃升的通道,虽然隋唐的科举所录之人多出自门阀世家,但多多少少能挤上来一些庶族,为大唐的繁华贡献了不少力量。
感受到阎立本的辩机认真想了想后,郑重点了点头,起身行礼道:“我定当尽心竭力为陛下解忧,也还阎尚书一个朗朗乾坤。”
“既如此。”阎立本也起身还礼,不停点头,嘴里说道:“不虚此行。”
见到俩人达成一致的李漱坐不住了,她打岔道:“阎侍郎此前称身为刑部侍郎,不宜参与阎尚书之事,需避嫌。那现在来我府邸有所托付,岂不为世人所知?”
“无妨。”阎立本泛起淡淡的微笑,缓缓道:“我今日来此,是因与辩机小友一见如故,赠份礼物而已。”
现在,阎立本已经不再叫辩机官职名,而是呼名字,以显亲切。
说完,他拢起袖子,从怀中掏出一枚扇子,向俩人展示。
这难道是礼物?
辩机十分好奇,瞪大了眼睛仔细查看。
这扇子的材质非同寻常,扇骨由珍贵的檀香木制成,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扇面则是上等的丝绸,细腻光滑,仿佛能倒映出人影。扇面上绘有一片夜色下的竹林,竹林前站着一位神采斐然、气质雅望的的男子,正在对空赏月。
此画笔触细腻,色彩鲜明,十分逼真,明眼人一看那画中男子正是辩机。
辩机不禁赞叹道:“此扇不仅材质珍贵,画艺更是世所罕见,阎公之丹青妙手,在下十分佩服。”
阎立本微微一笑,“雕虫小技,何足挂齿,辩机小友喜欢就好。”
这时,李漱不高兴了,嚷嚷道:“我的呢?阎侍郎不会少了我的吧?”
“哈哈哈哈。”阎立本用食指点了点李漱,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样子,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枚扇子,与赠给辩机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扇子上所绘的竹子变为了牡丹,辩机也变为了李漱。
李漱见到阎立本赠给自己的扇子,十分高兴,接过来,左看看右看看,将其与辩机那把扇子并排放在一起对比,顿时喜上眉梢。
“多谢阎侍郎!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阎立本得意地摸了摸胡须,长长出了口气,道:“夜色已深,多有打扰,告辞。”
说完,他起身便走,李漱和辩机一直相送到府邸外。
“你怎么这么高兴?”辩机看向拿着扇子爱不释手的李漱,好奇问道。
“土包子!”李漱翻了个白眼,道:“阎侍郎乃大唐画艺最高超之人,自持清高,往日里唯有阿爷才使唤的动他。其余人求他作画,他几乎都不肯,极少出手。”
“所以,他为我们亲自制作的扇子堪比阿爷最喜欢的王羲之所遗墨宝,我要天天拿着它去姐妹面前晃悠。”
“明白了,物以稀为贵。”辩机瞬间就懂了,扭头发现李漱此刻美极了。
只见她双眼轻轻闭合,只留下一条细缝,如同夜空中弯弯的新月,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甜美的弧度,那份喜悦在她的脸庞上展露无遗,就像是一个刚刚偷尝了蜂蜜的小孩子,满脸洋溢着满足。
于是,辩机捧起李漱笑容几乎要溢出的脸庞,轻轻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