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失策
青龙坊的宅子里，辩机和李漱相拥着缩成一团，王孝杰在一旁愁眉苦脸。
可怜这座废宅里没什么吃的，也不敢出坊，到处都是卫兵。还好王孝杰昨夜去邻居那顺了点胡饼，不至于将几人饿的没有力气。
但也不能指望顿顿这么解决，邻居再被偷一次，估计就要报坊正了，很容易暴露。
相比于饥饿，已经掀起的风暴才更是令人担忧，然而他们却探听不了太多，坊里也日夜有人巡查。
“不能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要饿死。”李漱有气无力说道，作为公主，她何曾受过吃不饱饭的委屈。
辩机也忧心不已，“眼下，这种状况恐怕要持续很久，就是不知道外面到底什么情况了。”
“我再想想办法。”王孝杰咬牙道：“今天天气很冷，那些巡查的人估计会偷懒，晚上我再潜伏出去看看，探听消息顺便找吃的。”
“你还有力气吗？”辩机有些担心，他记得王孝杰只吃了一个饼。
“有。”王孝杰拍着胸脯。
“真的？”辩机不太信。
“真的。”王孝杰低着头有些尴尬说道：“其实......昨夜我在拿到饼的时候，就没忍住吃了五个。”
辩机：“.......”
闻言，李漱张了张嘴打算说几句表达心中的郁闷，可想到没有王孝杰，她连一口饼都吃不到，早饿的动弹不得了，便作罢。
“那你去吧，一定要小心，方便的话去平康坊找宋萌瑶。”辩机道。
“嗯？”王孝杰有些惊讶。
但辩机解释一番后，他立刻就明白了。
平康坊并不仅仅是酒色场所，也不是什么简单低俗的妓院。这里的女子也不是什么庸脂俗粉，琴棋书画、舞蹈歌唱、吟诗作对总得占一样，姿色也得过关。即使是一曲这种次等伎女扎根的地方，必要的才能也是必不可少的。
文人雅士、王侯将相、大唐名流并不觉得光临平康坊是什么低俗行为，反而视其为雅趣。平康坊也被称为“风流薮泽”，谓之风流韵事荟萃。
所以，混迹平康坊的人多数是朝廷权贵，喝酒聊天、玩各种游戏、听曲赏舞、赌博等，仿佛与美人春风一度只是附带的消遣。
娱乐之余，当然也会谈谈朝堂大事、宫廷秘闻等，正事不少，勾栏之事也很多。毕竟，大唐又没有妄议朝政的罪名，当然，说别人坏话还是得小心。
这种情况下，久而久之，平康坊就成了长安乃至大唐官场最大的情报基地和消息集散中心。外地的封疆大吏或者高官，为了第一时间和准确刺探朝廷的各种政坛消息，尤其是小道消息，往往会在长安城设立进奏院。
这些进奏院无一例外，要不就在设在平康坊内，要不围绕着平康坊四周，反正不远，鼎盛时期平康坊内加四周几个坊的进奏院多达五十余处。
也有朝廷大员，干脆就住在平康坊。如李林甫任宰相期间，其宅邸就位于平康坊，占据了相当大一块地皮。
宋萌瑶，作为平康坊近些日子最红火的花魁，自然耳听目闻了不少消息。但她很聪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作为花魁，光有姿色和才艺是不够的，必须还要做人，不然要不了几日就要彻底坠入风尘。
自上元节后长安城戒严，平康坊也杜绝了消遣之事，往日里十分热闹的平康坊难得清净了许多。期间是有官差倒是来馨香楼调查，询问了辩机的情况后就走了，没把宋萌瑶怎么样。
狂烈的西北风吹拂下，天气骤冷。
子时，王孝杰一身黑衣趁着青龙坊的守卫偷懒取暖之际，瞅准时机溜出了青龙坊。
凭借着做金吾卫时的经验，王孝杰十分熟悉金吾卫的巡查路线与换班间歇，绕过层层关口与巡查的人，顺利抵达了平康坊。
馨香楼中，习惯了晚睡的宋萌瑶翻来覆去睡不着，静静倚着窗户出神。
忽然间，一道黑影从背后袭来，趁其不备捂住了她的嘴巴。
瞬间，宋萌瑶吓的脸色苍白。
“别乱叫，我是王孝杰。”
“呜呜。”宋梦瑶眼睛瞪得大大的，拼命点头。
王孝杰这才缓缓松开手。
“多有冒昧，打扰你了。”王孝杰沉声道：“我想帮我家先生探听些消息，顺便找点吃的。”
“好说，愿唐太史丞安好。”宋萌瑶松了口气。
……
大概半个时辰后，王孝杰心满意足离开了馨香楼，宋萌瑶很配合，一五一十说了很多，也拿了很多吃的，她很关心辩机。
趁着夜色，他迅速往青龙坊赶去，快到时感到腹部剧痛，忍不了几息，只好匆忙找地方便。
一顿酣畅淋漓后，他轻车熟路入了宅子。
“先生，公主，我回来了！”王孝杰十分高兴，此行很顺利。
“咦。”王孝杰诧异道：“你们怎么不出声？”
“在呢。”回应王孝杰的是一道猖狂至极的声音。
声音响起的同时，整间屋子火光大亮。
熊熊燃烧的火把中，王孝杰看到了屋里站着六名披甲军士，四名市井之徒，像是坊里巡查的壮汉。而辩机被人捆的结结实实，李漱站在旁边一声不发，面如死灰瞪着自己。
“怎么回事？——”
王孝杰大骇，立刻又想到了定然是宋萌瑶那会出房门拿食物的时候泄露了消息。
“宋萌瑶！”他十分懊悔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别废话了，束手就擒！”领头的人呵斥道。
“孝杰，别动手。”辩机看出王孝杰有反抗之意，苦笑着劝道。
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想到低估了宋萌瑶这个人，冒险终究失败。能做到花魁的女子哪里能是简单之辈。
这次是深刻的教训，下次……，倘若还有下次的话......，辩机这会觉得天气更加寒冷了。
“带走。”
“高阳公主，还请您自己动身。”
“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里？”李漱冷冷问道。
“无可奉告。”领头的人既客气又冷漠。
随着一声令下，王孝杰也被缚住，和辩机被带着出了青龙坊。
十余人不加遮掩往北走去之时，大慈恩寺出来了两名和尚，凭借着谱牒，巡查的卫士们也没怎么阻拦，例行问话后放行。
两名和尚脚步匆匆，恰好在街上与几人擦肩而过。相遇的刹那，辩机目不斜视，只是死死咬着嘴唇几乎咬出血。
那个瞬间，他似乎在心里听到了一声：“阿弥陀佛。”
太极宫里，李治愁容满面，他确实没受到什么大伤，只是惊吓过度。李勣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对危险的反应很快，在生死关头死死护住了他，随即许多护卫将李治扒拉了出来。
而李勣，被好几盏油灯洒在背上，遭到了严重的烫伤和烧伤，至今昏迷不醒。
长孙无忌在慌乱中被身后一人绊倒，被踩了好多脚，而且一盏油灯恰好烧到了其脸颊。本来因麻风病导致面容丑陋的脸变得更加吓人。最倒霉的人，猛吸了几口油灯的烟雾，加之拥挤踩踏，也是昏迷不醒。
唯有褚遂良伤到了一条腿外，没受其他伤，还能得以辅佐李治。
混乱中，还有一些达官贵人和百姓惨遭践踏、火烧致死或伤，还有许多不明黑衣人也杀伤了许多民众，加上一些人趁乱打劫，混乱到了极点。
初步统计，死伤者千余人，令人叹息。
事后，褚遂良下意识怀疑李恪是幕后黑手，而且巧的是李恪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故李治选择全城通缉李恪，顺带也要抓辩机，询问其在安州的情况。
关于李漱，没有长孙无忌背后作梗，李治到底还是对他的十七妹很心软，命人谨慎寻找，不允许像抓犯人一样对待。
现在，睡梦中的李治刚刚被叫醒，同时还有拄着拐的褚遂良，他们要连夜见辩机和李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