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枚硬币

故事源于一枚一块钱的硬币，若将开始到结束的时间放在生命的长河里，那仅仅只是一个瞬间。

七千三百二十秒，等于十二个小时，我计算着这样的时间应该可以完成这个故事的进程，或许多一点或许少一点，总之，大约就是这点时间，从某个黑夜到某个白天。现在，你开始猜想，会是个怎样的故事呢？就像我这样，坐在一个不知名的路边咖啡馆里，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猜想这个故事一定不会发生在你我或他们的身上，但却一定会发生在另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

故事发生的地点可以是任何一个你不喜欢的，去过一次就不想再去的城市。不喜欢的理由很多，比如，肮脏灰蒙蒙的天气，浸淫着虚伪的繁华市井，以及无数冷漠得让你透不过气的漂亮面孔，那是一个充满垃圾的城市，尤其是在日光渐尽的黄昏，你正在赶往某处的路上，因不顺利而心情郁闷着，磨肩擦踵的人流让你的额头黯淡并滋养出汗水，于是，当你从口袋里掏出帕子的时候，那枚一块钱硬币也就跟着掉落到水门汀上。

我们的主人公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如果不是看见这枚从天而降的硬币，他是不会爬到马路上来的，他一直躲在摊贩后面数钱，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地对着几张破纸绝望不已。

他是一个乞丐，一个生意差到极点的乞丐。

他很认真地思考过自己的失败，觉得应该归咎于四肢健全的身体，他曾经亲眼看见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瘸子一天的收获是他的三倍多，更不要说那些面目可憎奇形怪状的家伙了，刚才，当他第三十五次盘点数目的时候，又再次想到这个问题，并开始考虑是否要采取什么行动破坏某个部位，哪怕断几根手指头也好。

可是，硬币落了下来，银光闪闪的一块钱，一块钱哪，那可是他今晚填饱肚子唯一的希望。

硬币落地就滚了出去，他像只下水道里发霉的老鼠般从阴沟里探出脑袋，飞快地穿梭在行人脚下追寻他的猎物，那圆圆闪亮的东西被各种鞋子一路踢到马路中央，转了几圈最后被一只NIKE临门一脚，杵在窨井盖边的夹缝里，卡住不动了。

硬币面临了危险的局面，任何一只轮子都能让它粉身碎骨。

没什么好怀疑的，他想，冲过去，把它捡起来。

人群与车辆在黄色的红绿灯下蠢蠢欲动，他必须在绿灯亮起之前展开行动。一开始很顺利，速度和步伐都把握得很恰当，眼看就要接近它了，然而结果却完全出乎意料，就在他的手指伸向硬币的瞬间，一团毛茸茸的黑灰色东西像飓风般从他手边横扫而过，等他反应过来时，硬币已经不翼而飞。

哪来的畜生！有人谩骂，人群车辆即刻陷入一片混乱，那团黑灰色以惊人的速度穿越喇叭轰鸣人声鼎沸的横行道，一溜烟消失在对面巷子里。

当巡警从四面八方陆续包围的时候，他惊恐起来，他要的只是那枚小小的硬币，并不想惹这么大的麻烦，抽回手指的当口他猫下腰，几乎连滚带爬地从人堆里钻了出去，双脚安全着路时，有个闪念掠过他的脑门，刚才一切发生得那么快，会不会自己眼花看错了，那一块钱说不定还留在那里。就在他想回头再瞄一眼的当口，那条狭窄漆黑的巷子里探出一对棕色幽亮的眼睛，正戒备地偷窥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愣住了，那不是一对人的眼睛，那对眼睛下面，尖尖的下颚边缘，隐约闪烁着银亮的光泽。

就是它，是它抢走了那枚硬币，他毫不怀疑地瞪视这双眼睛，直到它忽然掉头，他也跟着溜进了小巷。

那是一条臭气熏天的死巷，阴湿斑驳的暗墙之间充盈着腐烂的骚味，小巷尽头的垃圾桶上亮着一只昏暗的灯泡，数不清的蝇蛾乐此不疲地撞击盘旋着。

那畜生躲在哪里？他恶狠狠地四处搜索，随手操起一截废弃的铁棍，决定不但要夺回那枚硬币，还要结结实实揍它一顿，以示报复。他抡起棍子敲一下垃圾桶，没动静，使尽全力又敲了一次，凶猛的声响终于迫使它从后面一跃而起，落到他面前。

然而，当那对棕褐色眼睛重新回到他鼻子底下的一刹那，他禁不住一个踉跄跌到地上，手里的棍子因为惊吓而一路滚向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