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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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未雨绸缪

太子只凭一句话,就让孙海一个乌木小火者,成为了直殿监掌印,这件事儿没多长时间,便已经传播整个大内。

孙海本就地位低下,平常没少受人欺负,突然喜从天降,连跳了几级,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难道是天公开眼,降大任于我身上也?

当听见坊间传闻时,孙海明白,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天公,是太子给他的这个机会。

孙海正想去亲自拜谢朱翊钧时,正逢乌木牌小火者传召,孙海大喜,也不多问几句,就屁颠屁颠跑入了东宫。

孙海前脚迈进来,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一个偌大的寝宫竟然没有服侍的太监和宫女?

正在思考间,又瞅夜灯悉数尽灭,顿时觉得诧异,心里嘀咕了几句,忽听一声大喝:

“来者可是孙海?”

“啊!奴婢是孙海,奴婢见过太子爷!”

孙海听出了这是朱翊钧的声音,赶紧跪倒行礼。

孙海伏倒在地,等了一会儿,未曾听见回应,此时整个大殿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孙海不禁心跳加速起来。

“太子爷您在哪里?奴婢这就给您点灯。”

孙海膝盖跪的生疼,又没有听见朱翊钧的后续回话,这才想借着点灯的来由站起来活动下筋骨,却不曾尽头那一处又传来声音。

“不必了,灯是本宫让灭的。”

孙海身形晃了晃,只得老老实实的又跪实了。

也不知道这位皇太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大内一夜之间为何都知道了是本宫提拔的你,你传出去的?”

随着声音由远及近,孙海余光瞅见了朱翊钧的金丝软靴。

“爷明鉴,奴婢怎感乱嚼舌根,”

“起来说话。”朱翊钧轻轻拍了拍孙海肩膀。

“奴婢也不知道这事儿怎么就传了出去,天还未亮,奴婢住所便已挤满了人。

他们给奴婢送礼,奴婢本来不想要,可是送礼的人越来越多,奴婢心想再不收下,门槛都要被他们踏破了!”

孙海起身偷瞄了眼朱翊钧,怎么感觉这位十岁太子说话、举手投足间,有着成年一般人的气势。

“你今年多大了?”朱翊钧问。

“回太子爷,十五岁。”

“哪年进的宫?”

“隆庆三年。”

朱翊钧点了点头,正色道:

“你慌什么?他们知道了就知道了,你本来就是东宫的人,出了什么事儿,本宫自会给你撑腰!

这话一出,孙海顿时拘谨没了,他长舒了一口气,他原以为朱翊钧今天这架势是来兴师问罪的。

“你可知道,本宫为什么让你担任直殿监掌印?”

朱翊钧试探着问道。

孙海眨了眨眼,故意卖了个关子,说道:“奴婢知道,但是不敢说。”

“你说,本宫恕你无罪。”

孙海扬起头,假装想了想才开始说:

“太子爷赐奴婢直殿监掌印,明着是掌管各殿长及廊庑扫除,实则是想让奴婢借这个流动的机会,打探各宫的消息。”

朱翊钧见孙海竟然看出了自己的真实用图,索性也摊牌:

“你这个奴才倒是聪明,从现在开始,各宫各殿无论有什么消息,但凡是你打听能得到的,本宫都要知道!你若是干好了,将来司礼监就是你的!”

孙海一听司礼监三字,眼神中瞬间闪烁着渴望,司礼监可是明朝太监的尽头。不想当司礼监掌印的太监就不是好太监,正常人都有权力欲望,不是正常人的太监也有!

当然,这只是朱翊钧给孙海的空口承诺,也就是画大饼,司礼监掌印日后是冯保的,但是后者也会义无反顾的相信朱翊钧,因为他知道,这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儿。

………

自明成祖朱棣定都北京,前门外便已经有各式各样的铺房,召民居住,召商居货,谓之廊房。

尔后又逐渐形成了几条廊房胡同,历经多代,有些商业基础的前门迅速发展起来,直至隆庆年间,这里已经是北京最繁华的街市之一。

还未到辰时,前门外大街便已布棚高张、纵横夹道,从珠宝古董、绸缎皮货、字画笔砚、纸花玩物,应有尽有,南北商贩,皆接踵行。

只见东南斜出三里河大街的小蒋家胡同,一个背着蓝色包袱,身着灰色布衣的人行色匆匆,转进一家当铺。

“你再好好看看,这些可都是上品宝贝,怎么只当得五百两?”说完又将桌上的东西往里推了一推,想让老板再看个清楚。

当铺老板喝了一口凉茶,手里握着蒲扇,一边扇风一边笑道:“小哥你有所不知,这些只称得上个中品材质,我给你五百两已经是很多了!”

“放你娘的屁!这些可是…,灰色布衣的人本想说出这些可都是朝廷勋贵的东西,随即又觉得不妥,及时收住了嘴。

此人正是张居正的管家游七,游七与张居正本是同乡,都是荆州府江陵县人,相比于年少成名的张居正,游七则在江陵显的默默无闻。

张居正嘉靖三十三年告病回乡,相识游七,见游七办事机警,遂将他带来北京替自己管家。

这十几年,张居正可谓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如今已经做到内阁次辅,而游七也因为将府内打理的井井有条,深得张居正信赖,将各种大事儿都交给游七做,游七俨然已经成为了张居正的私人秘书、铁杆心腹。

张居正府内仆人众多,支出常常入不敷出,仅靠张居正的一年的俸禄难免是养活不了这一大家子。

按理说张居正身居高位、地方门生众多,每年靠地方官员送礼也能富甲一方,奈何张居正家风极严,只因他要做得是匡扶社稷的伟业,贪墨钱财、收礼这种事情他并不想落入别人把柄,所以每逢有送礼的时候,张居正都严词拒绝。

平日里,有些小礼都是以游七之名收下,往往府中用度告急,在张居正的默许下,游七就偷偷出来将这些平常勋贵富商送的礼物当了来换些银两贴补家用。

此刻游七若向店铺老板透露出自己的身份,莫非说五百两,就是两千两也能售出,这一切得于张居正如今内阁重臣的身份,但是游七深知张居正的脾性,他决不允许自己府内人拿自己名字出去办事、寻求便利。

正在游七叹气难为之际,忽然一人上前厉声道:

“你这店家真是瞎了眼,这些东西你怎么敢就给五百两的?”

店家老板听见眼前这人骂自己,顿时大怒,瞪大眼睛喊道:“你又是谁,怎敢来此多管闲事?”

游七细细打量此人,见此人五短身材,蒜头鼻、鱼泡眼,实在其貌不扬。

这人也不管店家老板,转头朝游七施了一礼,问道:“公子可是张大学士的管家?”

游七一看来人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不好隐瞒,试探的问道:“阁下是?”

那人微微一笑,淡淡道:

“冯府管家,徐爵。”

未等游七反映过来,徐爵说道:“你这些东西,我二千两照单全收!”

店家老板在一旁听见二人对话,顿时傻了眼,眼前这个身着灰色布衣的人,竟然是如今的朝廷重臣—张居正的管家。

此刻老板捶胸顿足,埋怨自己是狗眼看人低,竟然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家老爷有信给张大学士,劳烦公子带到。”

游七四处张望了几眼,见四下无人,匆匆将信接了过来。

接过来时,发现下面粘着两张东西,朝上一翻才发现竟然二张地契!

游七再次四处张望了几眼,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才迅速将信以及银票放在自己袖中。

“您还有事儿吗?没事儿的话,游某先告辞一步。

徐爵等游七出门走远之后,才朝坐在不远处的便衣番吏冷声喊道:“来人啊,这家店有命案,给老子查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