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梦醒时分
普通的突厥部落百姓，纷纷投降，对于他们而言，帐前变换大王旗都无所谓，只要能暂时保住性命，稳稳当当就可以。
随着颉利可汗的逃亡，国师赵德言也脚下抹油，选择一溜烟地逃跑，开始看大营前方有人，就向后面闪躲逃跑，还没有出营地，发现左侧翼有了大唐军队的骑兵包抄，又选择右侧翼跑，发现有阻拦，又反向逃命，这次不同定襄城，当时大唐骑兵人数不多，虚张声势为主，包围网并不严密，赵德言就这样东跑西颠就把时机丧失了，索性心头一横，本来也是要归附大唐，那这变化对自己而言，就是没有谈判获得好条件，结果还不是一样。
回过神来的赵德言立刻镇静下来，略微一想，如果是唐军来袭，最保命的是和唐俭一起，如果是要归附大唐，最有用的就是拿下义成公主。随即命人快去看管住义成公主，自己寻找唐俭这些大唐使者的下落。这个节骨眼定是要寻找到马车来逃亡，直接到使团的马车处寻找唐俭和张太原。
冤家路窄，国师赵德言，看到康苏密在护卫大唐使团，顿时魂飞魄散，毕竟自己之前跟着颉利可汗，没少给这些突厥将领施加压力，在定襄城，同康苏密结下梁子潜逃大唐。今天带着大唐的士兵前来突袭，这岂不是要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康苏密要公报私仇，趁着黑夜消灭自己吗？
满头大汗的赵德言，东奔西跑，早已没有力气，看到这个场景，脚下一软，瘫坐在地，被人发现后，押送到了康苏密的面前。幸灾乐祸的康苏密，冷嘲热讽地说，这不是身在高位，养尊处优的国师吗？怎么也有今天。拿出自己随身的匕首，在赵德言脖颈间游走，冰冷寒光接触皮肤后，赵德言浑身战栗，语不成句，让康苏密十分受用。
正准备更加变着花样戏弄赵德言时，一群士兵分列左右前来报到。康苏密停下来，看向来者何人？原来是义成公主——在突厥部落中身份地位超然——并没有受委屈，在士兵的簇拥下被带来。
义成公主因为被人软禁，对外面的变化并不知情，等到外面乱哄哄的时候，在帐中问到侍女情况，才得知是大唐军队来袭。她轻蔑地一笑，可汗，我果然没有猜错，李唐狡诈。随即又眼神黯淡，望着烛光下的光阴，顾影自怜，大隋没有了，现在突厥也逃无可逃，一切都没有了。
呆呆地坐在帐中，四下的护卫逃亡，唯有几个从隋朝带来年长的贴身侍女留了下来，义成公主呆呆地望着，不打算再逃亡了，天下虽大，对于她而言，已经没有立锥之地了。
因此，当康苏密的突厥士兵找到这里时，发现是义成公主，立刻行礼，客气地请她出降。义成公主将手紧攥着，自己身兼两国社稷重任——大隋公主、突厥王后——如果畏难自尽成何体统。思索之后，整理了衣冠，体面地踱步，让士兵开路，带自己前往，才有了见到康苏密、赵德言等人的场景。
“康苏密，不得无礼，虽然你已经攀附李唐，也别忘了自己是突厥将领出身，不得对突厥众部落成员无礼！”
余威尚在的义成公主一番话，暂时救下了赵德言，康苏密也毕恭毕敬地收起匕首，向义成公主致礼。
在场的张太原是再次见到康苏密，看到场面暂时平稳，上前询问得知是行军总管下令，张公瑾等作为先锋，突袭突厥大营，心中想到这一消息告知唐俭肯定接受不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确保现场的重要人物安全，在户外万一有挟私报复，冷枪冷箭，就是天大的麻烦。
“康苏密将军，此时我们这里有唐俭大人、义成公主、赵德言等人，估计等下唐军将领到达后，一定非常重视，请护送这些人先到原来可汗大帐内保护。”
康苏密也知道事关重大，特别是看做人质的义成公主、赵德言，关系重大，当即派出自己最为信任的士兵护送至原来属于颉利可汗的大帐内。
康苏密狠狠地盯了赵德言一眼，心中想着此刻，就是自己不动手，到了大唐，必定将你千刀万剐地报仇。赵德言没有了狐假虎威的国师气质，低着头，畏畏缩缩地随着众人走去。
康苏密在营地中，同突厥贵族都相熟，竭力安抚他们，不要逃亡，等待着下一步的安排。同时，没有选择逃亡的执失思力，作为营地中实力较强，身份最高的突厥贵族将领，也同样发挥着稳定人心的作用。
同时，他们也在寻找着颉利可汗，所不同的是执失思力是想，以这大唐突袭为契机，扫除那些顽固抵抗的前隋朝势力后，请颉利可汗带领大家归附，确保突厥部落整体的利益。对于康苏密而言，背叛在前，这时候能拿下颉利可汗，无论死活，都是向大唐争取的头功一件。
两方的人，怀揣不同的目的满营地地搜索，要么找到人，要么找到颉利可汗逃脱的方向信息。
这时，在左右包抄的张公瑾，经历了小规模，多频次的冲突后，也网罗着大多数的突厥部落人群。随后骑马前往营地大帐中，准备同各方会面。康苏密在帐外等候。
“康苏密将军，营地中的突厥部落没有太大伤亡吧？现在有谁被我们控制了。”
“报张将军，目前有大唐的使团一行都安全在帐内，突厥这边有义成公主、赵德言、执失思力等贵族。颉利可汗暂时没有捉拿到位。”
张公瑾听后，眉头一紧，这次突袭看来漏掉了最大的鱼，不过好在前隋朝的反唐核心义成公主，还有汉人的赵德言被控制了，也算是成果不错。想到这，突然拍下自己的脑门，大唐使团也在，那这个场面不是特别尴尬。我进去怎么说，说保护使团才出兵攻击突厥？还是道出行军总管说的那句“唐俭不足惜”。这个时候，既要带兵打仗，也要背上这个黑锅，张公瑾头疼起来。
“康苏密将军，一定确保里面人员的安全，这些都是大唐需要保护等待安排的重要人物。对了，张太原在不在，如果在请私下同他耳语，请他出来见我。我就不进去了。”
在旁边的帐篷内，张太原撩开帐幕进入。这一夜，大家屡遭变动，神情紧张，现在尘埃落定，困意上头。张太原极为疲惫，强打着精神来见张公瑾。
“太原，怎么样使团的各位还都安全吧？”
“赖大唐护佑，都平安，只是几个人慌乱的时候跑动摔倒，扭伤而已。唐俭大人也没有大碍，今天中午因有义成公主刺杀，伤了脖颈皮外伤，晚上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唐大人还被人刺杀？”
“义成公主派人，为了阻止颉利可汗归附大唐，不过唐大人忍辱负重，将危机化解为转机，今天晚上颉利可汗隆重接待，赔礼道歉，这个时候咱们大唐的军队突袭过来了。从军事上，确实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从使团实际情况看，可能就是和平劝说归附化为泡影了。我看主要的突厥贵族都在这里，问了康苏密将军，只有颉利可汗逃脱，看来，距离最终解决突厥的威胁，快接近了”
张公瑾听了张太原的话，心情算是好受一点，毕竟大家都是军人出身，生死置之度外，战机把握更为重要。
“唐大人情绪上有点低沉，我相信他已经能够感受到，自己是充当大唐军队突袭突厥的诱饵，而且冲杀过来时，场面混乱，刀剑无眼，差点死在乱军中。这个时候，可张公瑾将军就不要出面了，或引起唐大人的愤恨。”
张太原为了张公瑾着想，这样尴尬的局面就暂时别刺激唐俭了。张公瑾点了点头，安排相关人员确保今天一晚的安全，同时，请张太原带着执失思力等突厥贵族将领，分别来见张公瑾，安抚各位人士，表达大唐对他们的归附的态度，始终如一，本次突袭就是增强归附可能性，对投降的突厥贵族，一定确保他们的安全，事后在长安论功行赏。对于这样大量人员被俘的场面，稳定人心，才能防止可能发生的哗变，械斗等情况。
这是漫长而又刺激的一夜，从和平谈判，再到军事突袭，从谈判说服归附，再到武装倒逼归附。无论如何，折腾来回的人们，什么都不想了，哪怕是明天身首异处也罢，此刻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营地恢复了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一样。
提前一天养足精神的张公瑾，做着后续的各项安排工作——各军的警戒、人质的安全、身份的确认、伤者的救治、死者的处理、物资的清点、后方的运输以及现场的巡视后，张公瑾才有时间在案前书写军报。
在发兵突击突厥前，行军总管已经安排另外一支奇兵，率先封堵颉利可汗北逃的关键地——碛口。
因此，当张公瑾和康苏密突袭后，第一时间反馈有少部分人突围后，行军总管预判是颉利可汗，就快马率军向碛口方向出发，将这里交给了张公瑾，经过细致的搜查，确定没有颉利可汗踪迹后，张公瑾将军报交给传令兵，递送至向前进军的行军总管。
张公瑾处理完案牍工作，伸展了几乎僵硬的身体，掀开帐篷，太阳还没有升起，地平线上已有晨光，天地间出现明暗交织云影，美轮美奂。稀薄的晨雾如纱，披在站岗放哨的大唐精兵的盔甲上，他们站在千余顶帐篷外，守卫着现场胜利的果实。
张公瑾有些感动，为卫士的忠于职守，更是为了多年来的屈辱一扫而光，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返回帐中，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后面还有更加艰难的工作要做。
经过一夜兵荒马乱，第二日清晨，当周围环境逐渐清晰明了，张太原陪同唐俭，从保护齐备的可汗大帐走出来，真实地看到这劫后余生的世界。
营地内大多数帐篷是完好的，细细看来，几乎每个帐篷上都有一些刀剑齐口划痕或者箭镞射入圆洞。地上狼藉一片，有踢散的火盆，散落的桌几，翻倒的餐盘，跑丢的靴子以及各种各样随身携带的零碎物品。远处有几顶因打翻的篝火引燃并坍塌的帐篷。
看来这次突袭太过突然，在引起大范围恐慌前都控制了营地。唐俭和张太原在营地内走动，在外面的突厥人并不多，且畏畏缩缩地低着头。来回巡视的士兵，看到他们的大唐官样装扮，并没有上前阻止，只是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们两人。两人快走到营地的门口，有守卫的士兵制止了他们出营。
张太原环顾了周围，向远处看去，营地外有畜力车堆着草料，缓慢地向前，更远处有人卸下草料，抛向地面消失，应该是落入坑中，不一会站在旁边的士兵甩出火把，产生滚滚的黑烟，飘向天空，隐隐地传过来吱吱的声音，以及烤焦的味道。
张太原明白了这是什么，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询问昨天晚上有多少人丧命？但是目光所及的士兵，充满胜利者不容置疑的姿态而作罢。
战争之后，落在纸笔成为奏报的是一串串数字。数字之外是生与死的阴阳两隔。张太原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曾经家破人亡的惨状，不忍心再看下去，扭过了头，同唐俭的双目对在一起，张太原感觉到唐俭眼眸中充满愤怒的火光——这是注视火堆和浓烟的影子——更是自身即将发泄的情绪。
“唐俭大人，我们到了营地边缘了，还是回去如何？”张太原轻声地提醒。唐俭沉闷地嗯了一声，转身向大营内走去，让张太原带他去见张公瑾。
一夜辛劳的张公瑾在帐内休息，梦乡中想着此次战役，捷报传入长安，嘉奖纷至沓来，将士兴高采烈，阅兵于草原，盛况远超汉之封狼居胥，众将士一声声传音“威武大唐”“张将军”……
张公瑾觉得耳边声音越来越大，猛然从梦中惊醒，听到现实中是帐外士兵的喝止声。此时，张太原正在交涉，要求以大唐使团的身份见张公瑾。卫士不容侵犯，表示没有军令，不得擅入。这一来二去，嗓门就大起来，催着张公瑾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