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看一看人类是怎样通过自己的努力而脱离了一无所有之境,怎样以自己的理性的光芒突破了自然所蒙蔽着他的阴霾,怎样超越了自身的局限而神驰于诸天的灵境,怎样像太阳一样以巨人的步伐遨游在广阔无垠的宇宙里,那真是一幅宏伟壮丽的景象;然而返观自我以求研究人类并且认识人类的性质、责任与归宿,那就要格外宏伟和格外难能了。所有这些奇迹,从最近几个世代以来(5),又重新开始了。
欧洲曾经退回到过太古时代的野蛮状态(6)。世界上这一地区的各族人民,今天生活得非常文明;但只不过是几个世纪以前,他们仍处于一种比蒙昧无知还要糟糕的状态里。我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科学上的胡说八道、一种比无知更加可鄙得多的胡说八道,居然僭称起知识的名号来了(7),而且对于知识的复兴布下了一道几乎是无法克服的障碍。为了使人类恢复常识,就必须来一场革命;革命终于来自一个为人所最预料不到的角落。使得文艺又在我们中间复苏的,正是那些愚昧无知的伊斯兰教徒、正是那架摧残文艺的打谷机。君士坦丁的宝座的陷落(8)给意大利带来了古希腊的遗物,随后法国也由于这些珍贵的战利品而丰富起来了(9)。不久科学也追踪文艺而来,于是在写作的艺术而外,又加上了思维的艺术;这一进程好像是奇怪的,然而却又是十分自然的。人们开始感觉到与文艺女神们(10)相交往的巨大利益了,那就是,通过值得他们互相赞慕的作品来激发他们彼此相悦的愿望,可以使人类更富于社会性。
精神也和身体一样,有它自己的需要。身体需要乃是社会的基础,精神需要则是社会的装饰。政府与法律为人民集体提供了安全与福祉;而科学、文学与艺术,由于它们不那么专制因而也许更有力量,就把花冠点缀在束缚着人们的枷锁之上,它们窒息了人们那种天生的自由情操——看来人们本来就是为了自由而生的,——使他们喜爱自己被奴役的状态,并且使他们成为了人们所谓的文明民族。需要奠定了宝座;而科学与艺术则使之得以巩固起来。世上的权威啊!爱惜才华吧,保护那些在培养才华的人物吧(11)。文明的民族啊,培养他们吧:这些快乐的奴隶们啊,都是靠了他们,你们才有了你们所引以为荣的那种精致而美妙的趣味,才有了那种性格的温良恭俭以及风尚的彬彬有礼,从而才使得你们之间的交际如此之密切又如此之容易;一言以蔽之,你们才可以没有任何德行而装出一切有德行的外表。
正是由于这种文明(它显得非常可爱,正因为它不那么勉强),才使得昔日的雅典和罗马能够在那些以其繁荣与昌盛而如此值得自豪的岁月里头角峥嵘;毫无疑义,也正是由于它,我们的世纪与我们的国家才会超越一切的时代与一切的民族。一种毫无迂腐气的哲学格调,一种自然而又动人的风度,既绝非条顿人的粗犷、又绝非意大利人的矫揉:这些便是我们研究学术所获得的、并由于大家互相交往而臻于完美的那种趣味的结果了。
如果外表永远是心性的影像,如果礼貌就是德行,如果我们的格言真能成为我们的指南,如果真正的哲学是和哲学家的称号分不开的;那么生活在我们中间将会是多么美好啊!然而这么多的品质是太难汇合在一起了,而且在大量的浮夸之中德行是很难于出现的。装饰的华丽可以显示出一个人的富有,优雅可以显示出一个人的趣味,然而一个人的健康与强壮却须由另外的标志来识别了;只有在一个劳动者的粗布衣服下面、而不是在一个佞幸者的穿戴之下,我们才能发见身体的力量和生气。装饰对于德行也同样是格格不入的,因为德行就是灵魂的力量与生气。善良的人乃是一个喜欢赤身裸体上阵的运动员,他鄙弃一切足以妨碍他使用力量的无聊装饰品,而那种装饰品大部分只是用来遮掩身体上的某种畸形罢了。
在艺术还没有塑成我们的风格,没有教会我们的感情使用一种造作的语言之前,我们的风尚是粗朴的,然而却是自然的;从举止的不同,一眼就可以看出性格的不同。那时候,人性根本上虽然不见得更好;然而人们却很容易相互深入了解,因此就可以找到他们自己的安全;而这种我们今天已不再可能感到其价值的好处,就使得他们能够很好地避免种种罪恶。
今天更精微的研究和更细腻的趣味已经把取悦的艺术归结成为了一套原则。我们的风尚流行着一种邪恶而虚伪的一致性,每个人的精神都仿佛是在同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礼节不断地在强迫着我们,风气又不断地在命令着我们;我们不断地遵循着这些习俗,而永远不能遵循自己的天性。我们再不敢表现真正的自己;而就在这种永恒的束缚之下,人们在组成我们称之为社会的那种群体之中既然都处于同样的环境,也就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除非是有其他更强烈的动机把他们拉开。因此,我们永远也不会明确知道我们是在和什么人打交道;甚至于要认清楚自己的朋友也得要等到重大的关头,也就是说,要等到不可能再有更多时间的关头,因为唯有到了这种关头,对朋友的认识才具有本质的意义。
是怎样一长串的罪恶在伴随着这种人心莫测啊!再也没有诚恳的友情,再也没有真诚的尊敬,再也没有深厚的信心了!怀疑、猜忌、恐惧、冷酷、戒备、仇恨与背叛永远会隐藏在礼义那种虚伪一致的面孔下边,隐藏在被我们夸耀为我们时代文明的依据的那种文雅的背后。我们不再用赌咒来玷污创世主的名字了,然而我们却以亵渎神明的行为在侮辱他,而我们灵敏的耳朵居然不感到刺耳。我们并不夸耀自己的优点,然而却抹杀别人的长处。我们决不粗暴地激怒自己的敌人,但我们却礼貌周全地诽谤他们。民族之间的仇恨将会熄灭,但对祖国的热爱也会随之而消失。我们以一种危险的怀疑主义代替了受人轻视的愚昧无知。有些过分的行为是被禁止了,有些罪恶是被认为不体面的了,但是另外的罪恶却以德行的名义被装饰起来;而且我们还必须具备它们或者是采用它们。谁要是愿意,就不妨去夸奖当代贤人们的清心寡欲吧;至于我,我在那里面看到的却只不过是一种精致化的纵欲罢了,这和他们那种矫揉造作的朴素同样是不值得我去称赞的。(12)
我们的风尚所获得的纯洁性便是如此;我们便是这样而成为好人的。让文学、科学和艺术在这样一种称心满意的作品里去宣扬它们自己的贡献吧。我仅仅要补充一点,那就是如果某一个遥远地区的居民也根据我们这里的科学状况,根据我们的艺术的完美,根据我们的视听观赏的优雅,根据我们仪式的礼貌,根据我们谈吐的谦逊,根据我们永远是善意的表现,并且根据不同年龄、不同地位的那些人们——他们似乎从早到晚就只关心着怎样互相献殷勤——的嘈杂聚会,而想得到一种欧洲风尚的观念的话;那么,我要说,这个异邦人对于我们风尚真相的领会就要适得其反了。
只要没有产生什么作用,当然也就没有什么原因可探求:但是在这里作用是确凿的,腐化也是实在的;而且我们的灵魂正是随着我们的科学和我们的艺术之臻于完美而越发腐败。能说这是我们时代所特有的一种不幸吗?不能的!各位先生,我们虚荣的好奇心所造成的恶果是和这个世界同样地古老了。就连海水每天的潮汐经常要受到那些夜晚照临着我们的星球的运行所支配,也还比不上风尚与节操的命运之受科学与艺术进步的支配呢。我们可以看到,随着科学与艺术的光芒在我们的地平线上升起,德行也就消逝了;而且这一现象是在各个时代和各个地方都可以观察到的。
请看埃及吧,那个全世界最早的学园,在青铜色的天空下那块土地是那样地富饶,昔日的塞索斯特里斯(13)就是从这个名闻遐迩的国土上出发去征服全世界的。自从它成为哲学与美术之母以后,不久就被冈比斯(14)所征服,随后是被希腊人所征服,被罗马人所征服,被阿拉伯人所征服,最后则被土耳其人所征服(15)。
请看希腊吧,那里居住的是曾经两度战胜过亚洲的英雄们,一次是在特罗伊城下,另一次是在他们自己的家园(16)。新生的文艺当时还不曾腐蚀居民们的心灵;然而艺术的进步、风尚的解体、马其顿人(17)的羁轭不久就相继而来;于是永远是博学、永远是淫逸和永远是被奴役的希腊,就在不断的革命中不断地更换着主人了。德谟狄尼斯(18)的全部雄辩竟再也鼓舞不起来一个已经被奢侈和艺术所耗竭的身躯了。
由一个牧童(19)所创立的并由劳动者所辉煌了的罗马,是到了安尼乌斯(20)和戴伦斯(21)的时代才开始蜕化的。然而自从有了奥维德(22)、卡图里斯(23)和玛提阿里(24)以及其他一大群放荡不检的作家之后,——光是提起这些人的名字就足以令人骇然了,——于是一度曾是德行殿堂的罗马,就变成了罪恶的渊薮,被异族所轻蔑和野蛮人所玩弄了。这个世界首都终于沦落在它所曾加给其他许多民族的那种羁轭之下了,而且罗马沦亡的日子正值人们把“高尚趣味的裁判者”这一头衔赋给一位罗马公民(25)的前夕。
至于东帝国的首都(26),从它所处的地位来看,似乎应该是成为全世界的首都的,对于这个成为了(也许是由于智慧而不是由于野蛮)在欧洲其他地方遭到禁止的科学和艺术的藏身之所的地方,我又该说些什么呢?一切极其无耻的骄奢与腐化、种种最黑暗的谋杀与陷害、一切极其邪恶的罪行全都汇合在一起,这一切就构成了君士坦丁堡的历史的脉络;这些就是我们的世纪引以为荣的种种知识之所由来的纯洁的源泉了。
然而我们又何必向远古的时代去寻求真理的证据呢?我们眼前不就有这一真理的充分证据吗?在亚洲就有一个广阔无垠的国家,在那里文章得来的荣誉就足以导向国家的最高禄位。如果各种科学可以敦风化俗,如果它们能教导人们为祖国而流血,如果它们能鼓舞人们的勇气;那么中国人民就应该是聪明的、自由的而又不可征服的了。然而,如果没有一种邪恶未曾统治过他们,如果没有一种罪行为他们不曾熟悉,而且无论是大臣们的见识,还是法律所号称的睿智,还是那个广大帝国的众多居民,都不能保障他们免于愚昧而又粗野的鞑靼人的羁轭的话;那么他们的那些文人学士又有什么用处呢?他们满载着的那些荣誉又能得出什么结果呢?结果不就是充斥着奴隶和为非作歹的人们吗?
让我们拿那些为数不多的民族的风尚来和上面的情况对比一下吧;那些民族并没有沾染上这些虚浮的知识,他们以自己的德行造就了自己的幸福并成为了其他民族的榜样。早期的波斯人便是如此,他们是一个独特的民族,他们学习德行犹如我们这里学习科学一样;他们轻而易举地就征服了亚洲,并且唯有他们才享有那种光荣,使他们政体的历史得以成为一部哲学的传奇。塞种人(27)便是如此;关于他们,至今还流传着种种灿烂辉煌的赞誉。日耳曼人也是如此,有一位历史学家的大笔由于厌倦于记叙一个文明、富饶而骄奢淫逸的民族的种种罪行与黑暗,遂转而寄情于描写日耳曼人的单纯、清白与德行(28)。甚至罗马,在它贫穷与蒙昧的时代,也是如此。直到今天,那个乡居的民族也还是表现如此(29),他们引以自豪的就是没有敌人能够挫败他们的勇气,也没有任何事情能够腐蚀他们的忠诚(30)。
他们之所以爱好别的活动有甚于精神的活动,绝不是由于愚蠢。他们并非不知道在别的国家里有些游手好闲的人终生都在高谈阔论着至善、罪恶与德行,而且那些浮夸的理论家还对自身冠以最堂皇的称颂,并对其他民族则加以野蛮人这个可鄙的名词。他们也研究过这些人的风尚,并且懂得蔑视这些人的理论。(31)
我难道会忘记,就在同一个希腊的境内我们也看见了另一个城邦(32)的兴起,它的名闻遐迩就正是由于它那幸福的无知以及它那法律的贤明;它简直是个半神明的共和国,而不是人世上的共和国了。他们的德行显得是多么地超乎人世之上啊!啊,斯巴达,你永远是对空洞理论的羞辱!正当美术造成的种种罪恶一齐出现于雅典的时候,正当一个僭主(33)煞费苦心地在搜集诗人之王的作品的时候,你却把艺术和艺术家、科学和学者们一齐驱逐出了你的城垣。
历史终于表明了这种区别。雅典变成了礼仪和风雅的中心、雄辩家与哲学家的国土;房屋的华丽和词藻的风雅在这里竞相斗艳;人们在这里到处可以看到最精巧的大师们在大理石和画布上的最生动的作品。正是从雅典才流传下来了为颓靡的后世历代都奉为典范的惊人作品。拉西第蒙(34)人的画面却不像这么绚烂了。其他民族都评论说,那里的人民是生来就有德行的,连那个国土上的空气也似乎激发着人们的德行。它的居民留给我们的,只是对于他们的英雄事迹的追忆。难道他们的这种纪念碑,对于我们来说,不比雅典所遗留给我们的奇巧的大理石雕像更加可贵吗?
的确,有些贤人哲士也曾抵抗过这个总的潮流,而且能在文艺女神们的家里保障了自己免于罪恶。然而我们不妨听听其中的第一个,而且是最不幸的人(35)对于当时的学者和艺术家所下的评语吧!
他说:
我曾考察过诗人,把他们当作是才华足以驾驭自己和别人的人;他们自命是有智慧的人,人们也以为他们是如此,可是他们却是最没有智慧的了。
苏格拉底继续说道:
我又从诗人转到艺术家。没有人比我更不懂得艺术了;没有人比我更深信艺术家掌握着非常美妙的秘密的了。可是我发觉他们的情形也并不比诗人好,他们双方都怀有同样的偏见。他们之中最有技巧的人由于在自己的那一部门中超过了别人,于是就自以为是人类中最有智慧的了。这种自夸,在我看来,完全玷污了他们的知识;因此我就在神坛之前自问,究竟我是像我自己这样好呢,还是像他们那样好?是知道他们所学到的那种东西好呢?还是知道我自己是一无所知的好呢?我就向我自己答道,为了我自己,也为了神,我还是愿意像我自己这样。
无论是智者,无论是诗人,无论是雄辩家,无论是艺术家,抑或是我自己,——我们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是真,是善,是美。然而我们之间却有着这样一个区别:虽然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但全都自以为知道些什么;至于我呢,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至少我对自己的无知是毫不怀疑的。因此神谕所加之于我的那种智慧(36)的全部优越性便可以完全归结为:我能够确信,我对自己所不知道的事物是愚昧无知的。
这就是神所判断为最有智慧的人和全希腊所公认为雅典最有学识的人——苏格拉底——对于愚昧无知所做的赞颂了!我们能相信,如果他在今天复活的话,我们的学者、艺术家会使他改变意见吗?不会的,各位先生,这个正直的人会依旧鄙视我们的虚浮的科学的,他决不会助长我们这里到处泛滥着的大量的书籍的;他留给他的弟子们以及我们后人的全部教诫,仍将如以往一样,就只是他那德行的榜样和对他的德行的景仰。他就是这样善于教诲人的。
苏格拉底在雅典开始、老卡图(37)则在罗马继续着摆脱那些矫揉造作而又机巧的希腊人的影响;那些希腊人败坏他们同胞的德行并且腐蚀他们的勇毅。然而科学、艺术与辩证法(38)还是流行起来了,罗马充满了哲学家和雄辩家;人们不顾军事纪律了,人们鄙视农业了,人们在搞宗派,并且人们忘记了祖国。于是伊壁鸠鲁(39)、芝诺(40)、阿塞西拉斯(41)的名字就代替了自由、大公无私和安分守法这些神圣的名字。连他们自己的哲学家都说:自从学者在我们中间开始出现以后,好人就不见了(42)。从前,罗马人是安心于实践德行的,但当他们开始研究德行之后,一切就都完了。
法布里修斯(43)啊!如果你不幸又被召回到人间,又看见你曾亲手挽救过的,而你那可敬的名字要比它的一切征服都更能使它声威显赫的那个罗马的奢华面貌,——这时候你那伟大的灵魂会有什么感想呢?你会说:
神啊,一度曾经是节制与德行之所在的那些茅屋和村舍变到哪里去了呢?罗马的简朴已经被怎样致命的繁华所代替了啊!这是些什么样的陌生的语言啊!是些什么样的柔靡风尚啊!这些雕像、绘画和建筑是什么意思呢?无聊的人们,你们做了些什么事情啊!你们,万邦的主人啊,你们已经把自己转化为被你们所征服的那些轻薄人的奴隶了!统治着你们的都是些修辞学家们!你们曾以自己的鲜血灌溉了希腊和亚洲,却只不过是养肥了一群建筑家、画家、雕刻家和优伶罢了!迦太基的战利品竟成了一个弄笛者的脏物!罗马人啊!赶快拆毁这些露天剧场,打碎这些大理石像,烧掉这些绘画,赶走这些征服了你们并以他们那些害人的艺术腐化了你们的奴隶吧。让别人以炫耀虚浮的才华自诩吧;那种惟一与罗马相称的才华,乃是征服全世界并以德行治理全世界的才华。当西乃阿斯(44)认为我们的元老院是一种国王们的会议时,他既不曾被虚荣的浮夸,也不曾被精致的风雅所迷惑;他根本没有理会那里的那些轻浮的高谈阔论、那些不切实际的人们的研究和诱惑。当时西乃阿斯所看到的最宏伟的东西又是什么呢?公民们啊!他看到的乃是一种为你们的财富与你们全部的艺术所无法造成的景象,是普天之下所从未有过的最壮丽的景象:即,一个两百位有德行的人的大会,这个大会才配号令全罗马并且统治全世界!
然而,让我们跨过地点与时间的间隔,来看看眼前我们自己的国土上所发生的事情吧;或者不如说,让我们撇开那些会刺伤我们的娇气的可厌画面吧,让我们不必使用别的名字来复述同一件事而自寻苦恼吧。我之所以要召请法布里修斯的在天之灵,并不是毫无意义的;我假口于那位伟大人物所说的话,难道不能使之出于路易十二或亨利第四(45)之口吗?在我们这里,的确,苏格拉底也许不会饮鸩而死的(46),然而他却要从一个更苦得多的酒杯里尝到侮辱性的嘲弄和比死亡还坏百倍的鄙夷的。
这便是何以骄奢、淫逸和奴役在一切时代里,只要当我们想脱离永恒的智慧为我们所安排的那种幸福的无知状态时,就总是会成为对于我们骄傲的努力的一种惩罚了。它所用来掩盖它的一切活动的那张厚幕,就好像足以告诫我们说,它是并不打算叫我们去从事无益的探讨的。然而我们有没有从它的教训之中汲取教益呢,或者是对之忽视而不受惩罚的呢?人们啊!你们应该知道自然想要保护你们不要去碰科学,正像一个母亲要从她孩子的手里夺下一种危险的武器一样;而她所要向你们隐蔽起来的一切秘密,也正是她要保障你们不去做的那些坏事,因而你们求知时所遇到的艰难,也就正是她的最大的恩典了。人类是邪恶的;假如他们竟然不幸天生就有知识的话,那么他们就会更坏了。
这些想法使人类感到多么地惭愧啊!我们的骄傲会因此而感到怎样的屈辱啊!什么?难道正直乃是愚昧无知的女儿吗!难道科学与德行会是互不相容的吗!根据这些假设还有什么结论不能得出来呢!然而,要调和这些外表的矛盾,只需仔细考查一下那些使得我们眼花缭乱的响亮的空名目是多么虚幻与无谓就够了,这些空名目本是我们所滥加之于人类的知识的。因此,就让我们考虑一下科学和艺术本身吧。让我们看看它们的进步会造成什么结果,并且让我们不再迟疑地接受我们的论证所得出的与历史推论相一致的全部论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