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悟

功夫是一种特殊技能，不仅仅用于体育锻炼或自我防卫，更是一门美学。功夫是一种身心合一的微妙艺术。功夫的原理不能像科学原理一样，可以通过发现事实和接受教导来掌握。想要掌握功夫的精髓，必须出乎本心，斩断欲望和感情的羁绊，让它从内心深处绽放。功夫的核心是“道”，即宇宙的自发性。

经过四年刻苦训练，我开始明白并且感受到柔的本质——一种以自身最小的消耗抵消对手进攻的技巧，它要求内心沉着，不能使用蛮力。这听起来很简单，但是在实战中很难做到。

当我和他人交手时，大脑完全静不下来。几招过后，我关于柔的理论完全被抛诸脑后。此时我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我必须打败他！”

我当时的师父，咏春功夫学校的校长叶问，走过来对我说：“小龙，放松，保持冷静。忘记自己，跟随对手的动作走。最基本的是，让你的大脑自发地做出相应的动作，不要有任何刻意。最重要的是，要学会超然。”

18岁的李小龙和他的老师叶问练习咏春拳

“就是这样，我必须放松！”我告诉自己“我必须放松”时，就是在违背自我意志。因为我不能同时做到“必须”和“放松”。

当我敏锐地感受到心理学家所说的“双重束缚”时，我师父又一次告诉我：“小龙，遵循事物本性来保护自己，不要横加干涉。记住永远不要与自然对抗；永远不要正面硬扛对方的招式，而是通过改变其方向来化解它。这星期不要再练功了，回家想清楚再来。”

接下来一周我都待在家里。花了很多时间在冥想和练武上，然后，我放弃了，并决定独自坐船航行。在大海上我反思自己过去的训练，对自己很生气，一拳打在了水上。就在这时——就在那一刻——灵光乍现：这水不正是功夫的本质吗？刚刚这水不就向我展示了功夫的原理吗？我击中了水，但它并没有受伤。我用尽浑身解数再试一次，它仍然没有受伤！我尝试着抓住水，但是失败了。水，天下至柔之物，可以装在最小的罐子里，看起来很脆弱。但实际上，它可以穿透世上至刚之物。就是这样！我想成为水一样的人。

忽然有鸟儿飞过，身影倒映在水中。当时我完全沉浸在水带给我的启发当中，脑海里蹦出另一层含义：当我面对敌人时，我的思想和情绪不正应该像鸟儿飞过时水中出现它的倒影那样吗？这正是叶校长说的超脱——不是没有感觉和情绪，而是不困于自身的感觉。因此为了控制我自己，我必须首先接受自己，不违背本性。

我躺在船上，感觉自己已经融身于道，与自然合而为一。我只是躺在那里，任由船自己漂流。因为在那一刻，我达到了一种境界：对立变成了相互合作，而不是互相排斥，我脑海中再也没有了冲突。对我来说，整个世界都是统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