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天予不取
是夜,燕王府
醒来的李佑遭到了严酷的对待,却一句话都不敢说,正如此刻老老实实的跪坐在灯火通明的偏堂,他的心中亦死寂一片,不敢泛起一丝波澜,甚至连一句对不起都不知道该怎样对岑文本说。
这样想想,酒还是喝的不够,诚然,关于昨夜跟苏定方等人喝酒的诸事,李佑是断片了,但今早吐岑文本的一幕,他却能想起来,而且还为此可耻的反胃了。
毕竟他好像是吐到了岑文本的嘴里……好吧,把好像去掉。
也因此,当从床上醒来,听着褚遂良平静的述说此事,李佑本能的就把被子裹紧了一些。
看得一旁早已醒来的苏定方等人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幸灾乐祸,笑得前仰后合。
好在褚遂良坚信岑文本的为人,才让李佑产生一丝希望,也是,身为贞观朝的能臣,格局一定不是自己能预料到的大。
虽然褚遂良安慰他时双肩保持着颤抖,但当李佑让韦文振把岑文本早上披在他身上,之后跟岑文本的人一样遭受他洗礼的衣服洗干净还给岑文本时,岑文本居然平静的接受了,接受的同时,竟然还不忘让韦文振代他感谢李佑。
那么这还有啥说得?这师傅得认啊!
就这样,岑文本给李佑上了第一课,褚遂良陪同。
只是李佑没想到,岑文本不按套路出牌,他的第一课,并不是展示自己身为老师的才能,而是让李佑这个学生展示他的才能。
可问题是,李佑哪来的才能呢?当然,也可以说,李佑的才能并不是靠展示出来的。
但为了不辜负褚遂良的信任,以及表达对岑文本的歉意,李佑只能使出浑身解数,然后……琴弦崩掉了三根,棋大龙惨屠,书笔走鼠蚁,画嘛——
“你这画的什么?”
“额,鲲鹏。”
“鲲鹏下汤了?”
“那是海……老师。”
“北冥有鱼。”
“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好!”
“继续。”
“继续?老师?老师?”
褚遂良捂脸转身。
李佑缓缓垂首。
岑文本漠然的伸出左手,食指和拇指交叠,一个绕后杵到褚遂良眼前:
“请告诉我,这是什么?”
褚遂良的咳嗽声顿时响起,赶忙将身子转过,将岑文本的小心心握在手中,然后一脸郑重道:
“怪我,任燕王府长史以来,疏于教导殿下了。但正因为此,有文本兄相助,燕王殿下即便现在文采不扬,将来也必成大器!”
岑文本眉毛一挑:
“将来?一个月后吗?”
褚遂良面色一怔,好在这时他又想到了什么,立马道:
“还是怪我,任燕王府长史的第一天,就让殿下把府中所有的弓弩烧掉了。”
“没错,殿下虽然文采不扬,可他骑射皆绝,跟陛下一样!”
“由此可见,殿下只是之前对学习并不上心,如果文本兄能让殿下对学习像游猎一样感兴趣的话,殿下又何愁不才华横溢呢?”
此话一出,李佑自是朝岑文本连连点头:
“对对对!”
岑文本见状,也不在意李佑今天的表现了。毕竟大唐以武立国,唐人又有尚武之风,而满朝文武,也皆知李佑喜欢游猎,好歹是李世民的儿子嘛。
“好吧,反正一个月的时间还长,遂良勿忧,我会让燕王殿下对学习上心的。”
褚遂良如释重负,第一次发现李佑酷爱游猎也不全是坏事,当即拱手道:
“那就拜托文本兄了。”
岑文本拱手还礼,之后朝李佑躬身行礼,便离开了燕王府。
而岑文本刚离开,府中的师徒二人就相视一呼,太不容易了。
但即便如此,李佑还是不忘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交叠,打趣的看着褚遂良道:
“当初老师不是说这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吗?怎么还用在岑师傅的身上了?”
褚遂良老脸一红,赶忙转移话题:
“殿下还是多担心担心明天吧,文本兄的才能,可不在房玄龄和杜如晦之下,如果他能像我一样……”
说到这,褚遂良看着李佑腰间的玉佩,眸光一定:
“殿下,必为鲲鹏!”
李佑亦眸光一定:
“老师放心,天予不取,反受其害,既然父皇将岑文本这样的大才送到我的身边,本王又焉能让他溜走?”
更何况岑文本一开始也是李佑的人选之一,只是岑文本的才能虽在褚遂良之上,可若论李世民的信任,还是褚遂良稍占上风。
而事实证明,李佑的选择并没有错,只是没想到天上真的会掉馅饼,那他自是要一口咬住了。
然后……
第二天早早起床赶到偏堂等候岑文本的李佑,就看到岑文本拿着一把弓走了进来,朝他拱手道:
“请殿下跟我出来一下。”
李佑看着岑文本手上的弓,一颗心缓缓沉落:
“岑师傅何意?”
岑文本哑然失笑:
“呵呵,殿下莫慌,昨日是臣过于激进了。遂良说的没错,殿下只是对学习不感兴趣而已。”
“既如此,今日的课我们先不上了,殿下,来握握这张弓吧,它一定让你很是想念!”
李佑听到这心头才一松,原来只是握握,立马佯装兴奋的站起身子,从岑文本的手中接过弓。
这一刻,燕王李佑的身体开始苏醒了,毕竟肌肉也有记忆。
明明从未真正意义上的射过箭,可握着弓的李佑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刻骨铭心的熟悉,心情也突然激荡起来,双眼清澈明亮。
而这正是岑文本想要看到的,立马伸出手拉着李佑的胳膊,走出偏堂,来到庭院,然后微笑的把着李佑的肩膀:
“去射一箭吧殿下。”
言罢,岑文本便向李佑的肩膀推去,在他看来,将燕王府所有弓弩烧毁的李佑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这样做的,所以,李佑需要他这一推。
哪怕只是轻轻……轻轻……轻~嗯?怎么推不动?
“殿下,您……”
“这是干什么?”
岑文本刚想发问,李佑就转过头双目圆睁的看着他:
“不是就握握吗?”
岑文本见状,还以为李佑是太激动了,再度一笑道:
“呵呵,既已握弓,岂有不射的道理?”
“如此,殿下心痒难耐,又怎能专心上臣的课呢?”
此话一出,已将草靶立在庭院之下的韦文振亦是一点头。
跟岑文本一起来燕王府的褚遂良则是目光疼惜的看着李佑,只因今天天还没亮,岑文本就赶到他的家中将这个计划跟他说了。
褚遂良当时就惭愧了,是啊,人家岑文本才当了一天师傅,就已经想着给燕王制造惊喜了,反观他,就从没想过这事。
也从没想过,失去弓弩,不再游猎的李佑有多么伤心,就好比有一天,自己不能提笔写字,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殊不知这完全是惊吓,诚然,燕王李佑的身体是开始苏醒了,可即便如此,李佑依然是从未真正意义上的射过箭,他可把握不了准头啊!
但事已至此,李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于是乎,张弓搭箭,腰背一挺,肌肉记忆让李佑射箭的姿势十分标准,看得褚遂良和岑文本满面欣慰,韦文振也为自家殿下感到由衷的开心,直到一箭飞出,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