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巷道
“气候转冷，听说约克城汇集了上万维京人，不知道伊瓦尔的粮食储备是否充足？”
顾明渊想了一阵，干脆蒙头赶路，拐过一个转角，发现前方路口被围得严严实实，正在举行某种集会。
“愚昧的羔羊啊，从北方席卷而来的维京人是混沌的使者，是带来苦难、饥荒、瘟疫、死亡的灭世狂潮。”
听了一阵，他发现这只是一个装神弄鬼的野牧师，下意识抱怨两句，引得周围听众接连侧目。
没事，你们开心就好。
顾明渊无力改变他人的观念，低头拐进右侧小巷，不久，外界嘈杂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靴子踩踏污水发出的清脆声响，
“这些垃圾堆了多长时间？国王没派人定期组织清扫？”
随着时间推移，道路愈发狭窄，直到最后，一堆散发阵阵恶臭的小山拦在前方，几只毛色丑陋的老鼠沾染着泥水，沿着缝隙随意攀爬，丝毫不对外人的出现感到恐惧，反而直立身子，耷拉着两条前肢，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位披着黑色兜帽的访客。
总算知道中世纪多次爆发黑死病的原因了。
他转过身子，尽量避免触碰巷道两侧生满恶心苔藓的墙壁......
啪嗒，啪嗒，不知从何时开始，后方传来第二道踩水声，始终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节奏，乍一听还以为是自己在疑神疑鬼。
谁？
转过身，他发现巷道幽静深邃，全然没有第二个人的踪影，踩水声也随之停了下来。
幻觉？
还未等顾明渊走出几步，熟悉的声音再度袭来，宛如一道无形无影的幽魂，自黑暗中悄然浮现，紧紧追随前方落单的旅人。
“咕噜。”
艰难地吞了口唾液，他紧了紧头上戴着的兜帽，本能地加快步伐，打算甩掉这个未知的威胁。
可惜，顾明渊身上穿着一件铁链甲，作为不列颠当前最好的防具，它由数千个细小铁环彼此铆接而成，总重量大约十三公斤，不会过分削弱男性穿戴者的行动能力，除非是眼下这种远距离逃亡的场景。
十来分钟后，他的肺部痛如刀割，最内侧的粗麻衬衣被汗水浸湿，紧贴着后背肌肤，
他又强撑着跑了几百步，终于放弃逃亡，通过一个拐角后，索性止住步伐，右手搭在剑柄尾端，胸腹微微起伏，试图赶在战斗前调匀气息。
仇家？贪图财物的流民？
铁剑缓慢出鞘，未发出任何声响。
滴答、滴答......
前方不远处的窗沿正在滴落污水，黑暗处隐约传来老鼠磨牙的窸窣杂音，当然，还少不了顾明渊压至最低的呼气声，此刻的他宛如一尊雕塑，膝盖微屈，双手高举铁剑，做出向下斩劈的姿势，静候跟踪者走出拐角。
日头下沉，青年的影子被往后拉扯成一条直线，等到最后一束阳光消逝无踪，他的双手酸胀无力，只好换了个姿势平举铁剑，准备直刺敌人胸腹。
十分钟过去，眼前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从一开始就没有追兵，所谓的异象不过是心理因素？
不管了，此地不宜久留。
顾明渊屏住呼吸，小步后退一段距离，随即转身，走过两三百米，身后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他不由得松口气，自己总算逃过一劫。
继续赶路，耳畔隐隐出现嘈杂声，鼻子也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它混杂着牲畜粪便、人类汗臭、以及各式各样垃圾腐烂的气味。若是以往，他只会觉得厌恶，但在此刻，心里却莫名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都怪史密斯这伙喜欢摸鱼的懒狗，下次一定要多带几人。谁！”
距离主干道还有一百多米时，他突然撞上一个从右侧闪出的身影，听到金属碰撞发出的闷响后，顾明渊几乎是凭本能挥动右臂。
剑尖从上至下带起一簇火花，没有造成任何伤口，眼看路口再度闪出数人，他放弃劈砍对方颈部的想法，蹬出一脚揣倒来者，发出战吼扰乱敌人神志，而后拔腿就跑。
“溪木村的维托，站住，和我聊两句。”
头目挣扎着从水坑站起，呼喊目标停下脚步，借助窗户洒下的微弱灯光，顾明渊发现眼前五人身披破烂褐麻布斗篷，若非刚才的斩击，其余人只会把他们当做讨饭难民，而非装备铁甲的精锐杀手。
精锐！
是的，从短暂眩晕恢复过来，杀手立即摆出前三后二的小型盾阵，如果顾明渊胆敢贪刀，恐怕现在已被围攻致死。
“聊什么？你们是谁派来的？高佬？”思来想去，他只得罪过高佬一人。
“高佬？”
头目愣了几秒，随即抬起右手，拂去前额沾染的污水。
“对，我们是高佬的手下，幸运的是，主人没打算杀你，否则不会派出我们，而是几个藏身黑暗的十字弩手。回去一心侍奉埃拉国王，别再撩拨主教，他很有钱，但这头肥羊轮不到你们动手。”
主人、杀手、主教。
几个词语在脑海中来回闪现，突然，顾明渊联想起不久前在王宫偷听到的话语，猜出了整场事件的全貌。
听到“高佬”后，这人的眼神明显透露出不屑，分明是在撒谎！
说来也是，一个混迹南城区的街头老大怎么养得起这样的精锐？
综合上述信息，杀手背后的主人多半是王弟阿尔弗雷德，那次在王宫后花园密谋的两人也是他和杰罗姆。
前者放任主教贩卖圣水、护符牟利，顺便派人暗中保驾护航，等时机成熟再进行逮捕、收割，顺势获取民众的感激，最后放出消息，宣布囚犯过于狡猾，已将大部分赃款运抵北欧，无法追回。
嘶，好狠的计策。亏主教还花高价购买罗马古董，试图讨好阿尔弗雷德，殊不知早就被列为收割对象。
“方才说的话听明白了？”
“好，我从此不主动接触本地教会，先前谈好的债券发行工作也会移交给别人处理。”
得到肯定的答复，头目松了口气，目视顾明渊缓步退入巷道深处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