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南来北往皆豪雄
西安阳城外，一处高坡上，有四五十骑驻马而望。
看其样貌打扮，俱是鲜卑人。
不时有哨骑来回往返，回禀城中战况。
为首一骑，其人身量高大，目光深邃幽远，极有威仪，一身打扮似与寻常鲜卑人不同。
此时他听过哨骑回禀的城中战况，皱了皱眉头，片刻之后，叹息一声，“我本令出连源率军劫掠一番后就立刻退回，如今他不听我命，只怕入城的百余骑军，都要葬送在他手中了。”
他此言一出，身后骑卒俱是一惊。
以如今首领在鲜卑的地位，竟还有人敢违抗其命？
便是三位大人，也不敢违背首领之命。
“大人”，在鲜卑中是官职，并非名称。
却原来，近些年鲜卑出了一个豪杰人物，名为檀石槐。
其人长大勇健，智略绝众。竟是以一人之力，纠合了鲜卑诸部。
他又将鲜卑分为东中西三部，各置“大人”以处理政事。
又在高柳三百里外立王庭于弹汗山，威震长城以北。
前年汉庭大军北去，击的便正是他的王庭。
可惜三路大军齐出，最后却是未至王庭便已败北。
如今这位驻马高坡的鲜卑首骑，正是鲜卑首领檀石槐。
檀石槐遥望城中战火，轻轻咳嗽一声。
在其身后，有一十七八岁的小将策马上前，落马拜倒，朗声道：“首领，我愿去入城接应，顺便将出连源的头颅取来！”
檀石槐看了此人一眼，赞许的点了点头，“你虽年幼，可勇悍之名，早已传遍军中。只是如今城中凶险，岂可为一匹夫，折损我一员大将。”
得了檀石槐赞誉，此人心中激荡，谦卑而退。
如今鲜卑中的年轻人，大多都将以一己之力纠合整个鲜卑的檀石槐奉若神明。
这个出身小部的青年自也不例外。
早在从军之初，他就在心中暗自下定决心，若有机会，他日后定要做个像首领一般的人物！
青年名叫轲比能。
而就在他们交谈之际，远处有二十余汉军已悄然而至。
……
“奉先，果然如你所料，这些鲜卑人在城外留了人手！”
远处的高坡下，魏续低声开口，却是不曾听到吕布回答。
趴伏在地上，吕布微微抬头，望着坡上那些鲜卑骑军，心中有些奇怪。
原来之前他们纵马来到西安阳城外，吕布却是并未立刻带人入城救援，而是先分析起了形势。
他们从成宜县驰援而来，费时不少，而鲜卑人入城已有多时，若是鲜卑人真的准备充足的话，为何这么久还不曾将县城攻下？
当中只能有两个理由。
其一是城中县卒精锐敢战，故而鲜卑虽入城，却是拿不下城来。
只是吕布等人却知道，这个理由多半是站不住脚的。他们是游侠，常年往来九原郡各县之间，如何不知这些县卒的战力。
若是鲜卑人一意取城，即便这些县卒再是死战，也绝守不到如今。
所以只有第二个理由，这些鲜卑人定是要围点打援。
必是另有一军埋伏在外，只等汉庭援军入城，然后一起围杀。
既然猜到了这些鲜卑人的意图，吕布等人自然不会顺他们心意。
于是他定下计策，令曹性带三十余骑入城救援，他则带着魏续等二十余骑绕到城外，想看有无机会能将其杀个措手不及。
只是来到此处，见了高坡上的情景，他才发现事情似乎与他所想的有些出入。
高坡上的鲜卑人，人数实在太少了。
不过五十余骑，远远不够用来围点打援。
他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
“阿续，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他侧头看向魏续，咧了咧嘴角，“咱们似乎遇到大人物了。”
……
高坡上，再次听过哨骑探得的消息，檀石槐满脸伤感，复又长叹一声，顾谓身后众人，“果然败了，只怪我错信于人，看错了出连源，害了诸多我鲜卑儿郎！”
身后诸将自然是不断劝慰。
“也罢，如今出连源已败，留在此处亦无用处，退去吧。”
檀石槐似是已收拾起心情，拨转马头，便要带人就此退走。
猛的，他心中一动，接着又听到远处有一阵马蹄声，于是他复又转首回顾。
却见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直奔他的头颅。
护卫在他身后的轲比能大喝一声，飞扑上前，竟是用身子替他挡了一箭。
好在他身披重甲，又不曾射到要害，故而虽是中箭，却是一个翻转便已起身。
而檀石槐则是在短暂的错愕后，立刻便重新恢复了沉静之态。
此时天尚未亮，他抬头望去，只见一骑正朝山坡下退去。
檀石槐一生颇为传奇，活到今日，何等大场面他不曾见过？如今为人所袭击，他反倒是钦佩此人的胆勇。
于是檀石槐不怒反笑，朗声道：“我乃鲜卑檀石槐，你为何人？可报上名号！”
此时吕布已然驰下高坡，听闻檀石槐问话，按下手中长弓，朗声应道：“吾乃九原吕奉先！”
檀石槐顾谓左右，笑道：“中原豪杰，何以如此之多耶？”
老一辈上，有段颎、张奂。新一辈上，又有吕布这般人物。
檀石槐看向身后那些年轻将领，慨然道：“汝等当勉之。我鲜卑豪杰，却也不落于人。”
高坡下，听闻此人果然是檀石槐，吕布紧握长矛，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竟还是忍不住想要上前，试着将檀石槐杀上一杀。
“奉先，莫忘了，你志在四方！”魏续知道其中厉害，在旁开口劝说。
吕布点了点头，这才松开手，“阿续说的有理。”
原来他之前见高坡上那些人甲胄精良，已猜测高坡上可能会有伏兵，可就这般退去又不甘心，所以他才单人独骑，想要借自身的弓术，试一试能不能狙杀对方首领。
只是没想到，此人竟真是檀石槐。
见高坡下的吕布等人不肯进攻，檀石槐叹了口气，随后自其身后的密林中络绎走出百余骑。
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挥军格杀高坡下的吕布等人时，城中忽然传来一阵喊声，看样子，是城中的鲜卑军彻底落败了。
檀石槐是个果决的人，此次目的已然达到，他也不愿多生事端，带领鲜卑众人缓缓退去。
吕布目送其人退去，不知想到什么，却是慨然一叹。
此人真乃豪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