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葬礼
这是一座伫立在悬崖峭壁上的豪宅。
带着浓浓咸腥味的海风，从豪宅的两侧吹过来，第一时间灌进了兄妹俩的鼻子里。
天空中是一片电光闪烁的阴云，左右两侧都是暗潮涌动的大海，只有正前方一条小路通往前方。
希格维格是内陆城市，莉莉娅怎么也想不到故事书中的大海，距离自己的住所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
卢克的状态倒是好一点，他看见了系统的粉笔字，很快就理解了他们现在并不在希格维格，而是已经来到了一个迷境当中。
迷境……卢克把它理解成了某种秘境，特殊空间。
毕竟是穿越者，卢克又知道这个世界拥有超凡存在，出现一个特殊空间并不稀奇。
当然，他虽然心理上接受了迷境的存在，该有的惊讶表情还是展现给了奎桑看的。
从兄妹俩踏进迷境里开始，奎桑就一直回头盯着卢克。
到目前为止，他还是没办法把卢克当做一个十六岁的普通少年，他想知道现在的卢克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种“死而复生”一般的恢复力，还有卢克能无声无息的靠近自己，并感知到自己的杀意的能力……
这些完全可以归类进超凡的表现都在向奎桑说明，卢克非同寻常。
把这些超凡表现放在邪物身上就说得通了，就当是为了莉莉娅，奎桑必须确定清楚她这个哥哥到底还是不是她哥哥。
只可惜到目前为止，奎桑也没有在卢克身上发现什么异常。
这让奎桑有些不甘心，不过没关系，等进入了公会，很多人都能帮自己判断这小子到底有没有问题。
“走吧。”
他的声音刚从喉咙里发出来就被呼啸的海风吹散，莉莉娅根本没听见，但卢克听到了。
见奎桑已经走上了小路往那所豪宅前进，卢克连忙牵好莉莉娅跟了过去。
兄妹俩还一起回头看了一下来时的那个黑洞，但他们除了远处一望无尽的大海以外，什么也没看见。
莉莉娅似乎被消失的来路吓了一跳，用力握紧了卢克的手指，卢克连忙低头对她安抚道：
“别怕，加斯科因先生不会伤害我们的。”
来自哥哥的安抚让莉莉娅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她对着奎桑的背影抿了抿小嘴，这才继续和卢克一起跟上去。
嘈杂的海风仍然在呜呜呜的吹着，奎桑一直没有回头，他既听不到兄妹俩的声音，也看不见兄妹俩的互动。
但他知道，公会里一定有好几个对兄妹俩好奇的同僚在看着，奎桑就是要从他们那里获得对卢克的看法。
脚下蜿蜒向上的小路虽然不够平坦，但奎桑的脚步不快，兄妹俩还是紧跟着他一起来到了那所豪宅门口，并跟他一起走了进去。
在踏进豪宅的那一瞬间，外边的阴冷压抑忽然烟消云散，兄妹俩的眼睛也被忽然明亮的灯火闪了一下。
刚才看起来黑洞洞的豪宅大门里，仿佛又是另一个世界，兄妹俩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楚眼前的场景。
这个酒馆一般的空间里到处人来人往，和奎桑一样装束，或者暂时卸下了斗篷的猎魔人数不胜数。
更有趣的是，卢克立刻就注意到了好几个兔女郎装束的女侍从，她们脸上带着服务性质的微笑，每个人都抱着一个巨大的酒壶。
这些女侍从以一种很诡谲的“平移”姿势在人群中穿梭着，为每一个空了的酒杯倒满酒水。
直到有一个女侍从路过了没有遮拦的走道，卢克这才发现她们的靴子离地有十几公分尖。
她们是以一种反重力的方式，就这么飘飞在半空中的。
一大两小三人的进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力，甚至没有人去看只有十岁左右的莉莉娅。
奎桑也没有向任何人打招呼的意思，他把手伸进斗篷里摸了摸，然后当着兄妹俩的面，他忽然从斗篷里摸出来了一个……
木质的酒杯？
这是个和这里其他猎魔人饮酒时用的酒杯一模一样的杯子，就好像……奎桑在某次喝醉以后，顺手把自己的酒杯揣兜里带走了一般。
他要做什么？
兄妹俩好奇的望着奎桑，而奎桑只是对最近的一个女侍从晃了晃这个杯子。
那个女侍从立刻飘了过来，从怀里的酒壶中倒出了黄褐色的酒水，很快就倒满了奎桑手里的酒杯。
与此同时，一种奇特的“掀开”一般的感觉，从这杯酒上蔓延到了奎桑全身，然后又蔓延到了卢克和莉莉娅身上。
耳边的酒馆里的喧闹一下子大了好几倍，也真实了好几倍，空气中也突然多了一种，让兄妹俩难以言喻的浓郁熏香味。
这个味道明明有些呛人，但闻着这股味道久了，兄妹俩却有一种越来越精神的感觉。
原来我们刚刚还不算踏进了猎魔人公会，需要与这些女侍从互动以后，才能真正融入这个空间？
卢克心里大概明白了奎桑的行为逻辑，而奎桑已经把杯沿凑到嘴边，大口大口的灌起了酒。
“咦？”
离得比较近的一位女士把脸朝向了兄妹俩，脸上也立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和卢克想的一样，在那种“掀开”的感觉之后，这里的猎魔人们也才能真正“看见”他们的到来。
这位女猎魔人就是才发现卢克和莉莉娅的存在，她好奇的打量了一下这对兄妹的穿着，然后才看向奎桑。
“加斯科因！你把两个小鬼带进公会里来干什么？你疯了吗？”
她对奎桑说话几乎是用吼得，因为她和奎桑关系不好，这里又那么吵闹。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喝完一杯酒的奎桑忽然用更大的声音冲她咆哮道：
“因为他们是玛利亚的子女！蠢货！玛利亚死了！他们必须参加母亲的葬礼！”
整个酒馆一般的公会大厅忽然安静了下来，只剩那些一言不发的女侍从还在我行我素的飘飞着，不停发出倒酒声。
有接近一半的猎魔人立刻看向了奎桑，这些人里又有一半看向了卢克和莉莉娅。
而卢克眼里的视角更加丰富，因为在看向他们兄妹俩的这些猎魔人里，有那么十来个人的身上忽然开始飘散出绿色的粉笔灰。
【绿色代表安全，友善。】
白色粉笔字告诉了卢克这是什么意思，卢克也渐渐明白了，自己的系统和这个粉笔字应该是分开的。
系统对自己的态度很粗暴，但这个粉笔字却不带什么感情，只是在有必要的时候为卢克提示各种系统效果。
“走吧。”
咆哮完，奎桑忽然又恢复了平静，他语气平淡的对兄妹俩招呼了一声，然后就闷头穿过大厅，朝通往后院的房门走去。
卢克和莉莉娅手牵手跟上，在他们都走出去了大厅以后，那十几个身上飘着绿色粉笔灰的猎魔人里忽然有一大半站了起来，无声的跟了出去。
这间酒馆的后院又回到了悬崖边，并且是靠近悬崖的最后五六米空地。
奎桑径直向前，直到站在了悬崖边上才停下脚步。
他侧着身子把骨灰坛取了出来，解开黑布，然后把它捧了起来。
“失控的猎魔人的骨灰仍然拥有强烈的污染性，只能泼洒进这片大海遗弃，你们还有什么想和玛利亚说的吗？”
他的声音这次没有被海风吹散，因为这块区域仿佛与世隔绝，外边的海风根本吹不进来。
卢克和莉莉娅有些茫然的望着奎桑手里的骨灰坛，这就是猎魔人的“葬礼”吗？
那些从大厅里跟出来的猎魔人开始摘下帽子，其中有一个看上去俊秀的少年对兄妹俩提示道：
“说吧，什么话都可以，承诺也好，生气也好，质问也好……
这是你们最后一次和母亲说话的机会了。”
卢克立刻向这个猎魔人张了张嘴，他感觉手指又被莉莉娅握紧，一低头，这才看见妹妹已经红着眼睛泪流满面。
他下意识的想安抚莉莉娅，刚抬起手，就发现有水滴落在了手背上。
下雨了？
不，这里与世隔绝，海风都吹不进来。
……原来是我自己也哭了啊……
终于，那些被原身压抑的情感彻底在卢克心里爆发了出来。
是啊，他和原身的记忆完全融合，怎么会不因为母亲的离世而痛苦呢？
一幕幕与母亲在一起的记忆，在卢克的脑海里不断翻腾，让卢克和莉莉娅一起泪如雨下。
最后，记忆忽然来到了好多年前，那时的卢克还小，大着肚子的母亲让他隔着肚皮摸了摸莉莉娅。
“卢克，你以后一定要照顾好莉莉娅哦！”
当情绪沸腾到极致以后，卢克忽然迅速平复了下来。
他擦干眼泪，然后抬头对着奎桑手里的骨灰坛说道：
“我会照顾好莉莉娅的，一定！”
“哇！！卢克！！”
莉莉娅抱紧了卢克的胳膊。
兄妹情深的戏码在每一个猎魔人的眼前上演，但他们的表情却一如既往的平静，因为从现在开始，守护这对兄妹的平安，就算是他们共同的责任了。
那些跟出来的猎魔人和奎桑一起，也看了骨灰坛一眼。
大家都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玛利亚你居然这么领先……不愧是你，真是够好强的！
“呼……你呢？”
奎桑把胸膛里的气愤都吹进了海风里，然后示意莉莉娅也说点什么。
莉莉娅刚刚平复了一点，看着骨灰坛，她又开始激动。
但这次她坚强的咬着牙憋住了痛苦，然后有样学样的冲那边叫道：
“我……我会……我也会照顾好卢克的！”
卢克摸了摸莉莉娅的脑袋。
“呼……那就这样吧，可以吗？”
奎桑最后一次征求了一下兄妹俩的意见，得到了两人的点头同意以后，他才掀开盖子，将里面的黑色粉末朝悬崖外倾倒。
最后他松开手，任由骨灰坛掉下悬崖。
随着瓷制的骨灰坛在礁石上磕碎的声音传来，猎魔人玛利亚的葬礼就此结束。
“你们……在大厅里等我一下……”
路过兄妹俩的奎桑头也不回的交待了一声，然后就要越过那些跟出来参加葬礼的猎魔人。
刚刚提醒兄妹俩的俊秀青年伸手拦了拦奎桑，被奎桑瞪了一眼。
于是他便指着奎桑的手，对奎桑笑嘻嘻的说道：
“大家都知道你暗恋玛利亚，不过你也没必要留这种纪念品吧？”
奎桑一低头，这才发现骨灰坛的盖子还在自己手里。
他恼羞成怒的把盖子扔下了悬崖，然后又瞪了这个男人一眼。
“卢克！”
奎桑忽然叫了卢克一声。
“嗯？我在。”
卢克还在给莉莉娅擦眼泪，应了一声就好奇的看过去。
他看见奎桑正伸手指着这些猎魔人，对自己大声的交待道：
“你要记住这些家伙的脸，他们站在这里，就说明他们欠了你母亲非常大的恩情！
以后你有任何麻烦都可以找他们，哪怕会丢掉性命的那种麻烦都可以，听明白了吗？”
卢克长大了嘴巴，惊愕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过他心里也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这些猎魔人身上忽然出现了代表友善的绿色粉笔灰，是因为……他们是母亲留给自己的一份“人情资源”。
“哈哈哈哈哈……”
猎魔人们放声大笑了起来，好像完全没有把奎桑恼羞成怒的提示放在心上。
只有卢克自己知道，不仅是他们，大厅里还有好几位没有到场的猎魔人，他们以后都会拼了命的保护自己和妹妹的安全。
哦，自己就算了，他们如果能在自己没空的情况下保护好莉莉娅，那就已经再好不过了。
奎桑已经踏进了大厅，卢克从窗户看见他上了楼，莉莉娅也需要一个更热闹的地方缓冲情绪，于是他就把莉莉娅带回了大厅里。
刚才那些猎魔人没有一个陪在这对兄妹俩旁边，卢克只能带着莉莉娅自己找地方休息。
“这边可以坐。”
一个独自占了一张酒桌的女人，忽然向兄妹俩招了招手，向他们示意自己这儿有位置。
她的脸上露出了和熙的微笑，如果她也是母亲的好友，以她与母亲相差不大的年纪，似乎很适合安抚莉莉娅？
但卢克却用身体遮住了她看向莉莉娅的目光，然后带着莉莉娅朝远离她的方向移动。
从刚才回到大厅开始，卢克就发现这里的猎魔人身上开始出现了别的颜色的粉笔灰。
这个女人身上散发的粉笔灰是红色的，而红色……
【红色代表危险，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