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神族的挽歌
“这种字形叫圣书体，也称碑铭体，意为神圣的雕刻，算得上是古语里最原始的一种文字形式，主要是用在跟祭祀、崇拜活动有关的建筑物上，即便是在神治时代也只有极少数的主神才通晓。”独暝端起两支高脚杯走了过来，把一杯递给趴在沙发靠垫上的蓝瞳，另一杯递给婴宁，但婴宁却犹豫着没接。独暝看出了她的疑虑，又补充一句：“放心吧，这杯是人造血，也没含酒精。”
“还是队长体贴。”婴宁笑着接过酒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口。冰凉的血液从她舌尖流入食道，给身体带来的却是一阵酥麻的暖意。
“那上面刻的古语到底啥意思啊？”蓝瞳摇晃着酒杯里的血液，摆出一脸的百无聊赖，“你这喜欢卖关子一定要有问才有答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独暝好像没听见似的，跟婴宁并肩看着石碑，慢条斯理地解答：“是祷告词，神族使用的祷告词，虽然他们是备受人类崇拜的众神，是传说中既能与天地同在，也能与日月争辉的超级物种，却仍然要祷告，向位阶更高的神祷告。”
“位阶更高的神？那是什么神？”蓝瞳歪着脑袋问。
“简单来说……那个神就是全知全能的造物主。”独暝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吊灯的柔光落在他那张俊美无暇的脸庞上，仿佛蒙上一层梦幻的光晕，“石碑上刻的祷告词共有七句，但我们的文献研究科暂时只解读出了前三句，大意就是‘至高无上的尊主，在虚无中创造万灵，在混沌中传递真谛。不生不灭的尊主，启示我于冥想涅槃重生，引领我从死亡超越不朽。永恒唯一的尊主，以王的誓约托付权柄，以血的羁绊束缚罪恶。’”
“絮絮叨叨的，这几句听起来好像跟那些一神教的祷告词也没啥不一样，永远都离不开‘创造’、‘誓约’、‘罪恶’这几个词。”蓝瞳把杯里的血液一饮而尽，摇摇头，“就为这几句祷告词你们居然花了七亿欧元，真是傻到不能再傻，还不如直接给它拍张照再传回来翻译得了，不值，绝对不值。”
“既然是神族的遗物，那自然有其收藏的价值。”独暝说，“如果上面的古语仅仅是用来向造物主祷告，那组织当然不会感兴趣，组织肯花七亿欧元把它买下来，是因为上头认为这些祷告词里可能隐含着一个关键信息，那就是神族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这可是一万多年来都没人能揭开的谜底。”
“从你念的那几句里我可真没听出有这层含义。”蓝瞳露出很勉强的笑容。
“其实神族也没什么好神秘的，他们曾经很可能也是人类，后来却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获得了异能，就此进化为神，开启了由他们主宰的神治时代。如今世界上虽然还流传着各种各样的神话传说，但它们绝大部分都不过是想象产物，通过将自然因素人格化的方式来表达古人对大自然的敬畏。而历史上真正的神族曾经主宰了地球五千多年，拥有相当壮阔的发展历史。不过有一点那些神话传说倒也没说错，那就是神族确实掌控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开山劈海对他们而言都未必算难事。”
“神族要是真那么强，怎么就死绝了啊？”Sky突然扭头插一句。
“你连这都不知道？”蓝瞳斜眼看向Sky，“一天到晚除了打游戏你还会干嘛？就不能抽空看点书么？我们房间的古籍你要是翻过两本还会问这种问题？”
“不好意思咯，我有阅读障碍，什么书都看不进去，不过你们要是肯讲我倒也愿意听。”Sky说完又甩头继续打游戏，手柄键盘按得起劲。
“我看你不是有阅读障碍，你压根就是个智障。”蓝瞳鄙夷地打了个响指，但听“呲”的一声，一丝蓝色电弧在她指尖闪现。就在下一刹那，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都微微闪动了下，紧接着Sky面前的8K游戏显示器整个黑屏，一切音效也戛然而止。
“干！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来这招？”Sky瞬间黑脸，把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强忍住涌上心头的愤懑，他最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强关游戏机。
“你不是想听课么？那就该有听课的样，给我坐过来好好听。”蓝瞳翘起二郎腿，用力拍了拍沙发，摆出一副气场十足的女王架势，“不然待会就不止是断你电，我再升个电压把你游戏机炸掉，一天到晚吵得要死。”
其实就在这瞬间，整个房间已经笼罩在蓝瞳的异能场之下。异能场即是一种特殊的能量场，一般情况下看不见也摸不着，只能被感应。蓝瞳的异能力便是通过释放异能场来随意操纵领域内的电流、磁力和低频电磁波，同时她自身就是个亿级伏特的发电体。不过由于储存在异能者体内的异能量有限，而且释放出来的异能量一旦被感应就会暴露自己，所以异能者并不轻易使用异能力。大多数时候他们会让身体维持在与人类相似的“低质态”，这个状态虽然无法使用异能力，却依旧能感应异能量，保持警觉。相对的，能够使用异能力的状态则被称为“激发态”。一旦进入激发态，他们身体各方面机能就会全面觉醒，体内的每个细胞都满溢能量，杀戮意志犹如闭合的电闸般瞬间开启。同时也因为异能者的战斗力与异能量直接挂钩，所以异能评测体系会根据异能者体内一次性储存异能量的最大值将他们划分为Level A至Level E五个等级，每个等级的异能者数量由低到高逐级减少，能达到Level A的少之又少。然而Level A依然不是最高的异能等级，还有极少数异能者体内的异能量远远超出可评测范围，所以被划入Level S，即超级异能者。
半分钟后，Sky乖乖地瘫坐在蓝瞳对面的沙发上，满脸丧气地嘟囔：“讲吧讲吧，神族到底是怎么灭绝的，是因为灭世大洪水呢，还是火山大爆发呢，或者自相残杀呢，你们知道多少就讲多少，求知若饥的我来满足你们好为人师的欲望。”
独暝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回答：“还真的被你蒙对了，神族之所以会走向灭绝，就是因为他们自相残杀。”
“不是吧？自相残杀都能把自己搞灭绝？”Sky两眼瞪得像发亮的灯泡。
“虽然听上去很讽刺，但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婴宁终于把视线从石碑上移开，扭头看向Sky，“从古至今就没有哪个种族的历史能离开战争，即便是神族也不例外，也正因为他们是神，他们的战争才更加残暴，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不过要说得更准确些的话，内战还只是他们走向灭绝的导火索。”
“那他们干嘛要自相残杀？总得有个理由吧？”Sky又问。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不如先让我给你介绍一下神族的发家史。”独暝觉得也是时候让Sky大概了解下那段被遗忘的历史了，“现在的人类都以为他们的文明最早只能追溯到公元前五千多年的古埃及，但其实早在一万八千年前，地球上就已经出现人类文明了，那时的人类文明虽然没先进到哪去，不过也慢慢出现了国家，并进入到一个强盛的大帝国时代，在巅峰时期他们的贸易足迹甚至遍布了五大洲。可惜好景不长，很快一系列灭世级别的气候灾害就降临了，首先拉开末日帷幕的是芬布尔之冬，凛冽的暴风雪由北向南席卷而来，无休无止，冰封住所有河流与植被。严寒过后，毁灭性的旱灾又接踵而至，太阳如火球般地常年高挂，而雨水却迟迟没有降下，整个世界热得就像被塞进火炉。”
“这又冷又热的，摆明是要把人类都整感冒啊！”Sky笑嘻嘻地嚷了句。
独暝没有理会Sky的玩笑话，继续在房间里一边踱步一边说：“大地在烈日的蒸烤下生机丧尽，粮食颗粒无收，飞禽鸟兽也几近绝迹，久而久之全面的大饥荒便爆发了，正是这场饥荒向全人类敞开了地狱之门。为了生存下去，弱肉强食的法则支配起他们一切行动，帝国间充满了猜忌和恶意，哪里都是战乱屠杀，为了食物他们甚至还可以骨肉相残。这场生存竞赛前前后后不知持续了多少年，渐渐地，人类再度退化成野兽，他们的人性泯灭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极端的贪婪与自私。”
“没东西吃就要变成野兽抢东西吃，这也很合情合理呀！”Sky耸耸肩，“不过这些跟神族有什么关系？”
“世界陷入了无尽的黑暗，而神族就是那冲破一切黑暗的光。”独暝说着伸手轻轻擦拭一张黄金面罩上的灰尘，表情冷冽又深邃，“没人知道神族是怎么降临人世的，但他们就是在那时候降临了。神族向人类宣称自己是造物主的使者，拥有改造自然的神力，只要追随他们就能得到食物和庇佑。而他们也确实做到了，人类在神族领导下战胜了天灾，消灭了饥荒，平息了战乱。神族以力挽狂澜的大能将人类从毁灭的边缘拯救回来，也就此奠定他们的绝对统治地位，成为了万民敬仰的众神。”
“这我就更想不通了，既然当初是神族把人类从自相残杀中拯救出来，怎么后来他们又要自相残杀啊？”Sky皱眉。
“人类自相残杀是为了生存，而神族则是为了一样更高级的东西，那就是权力。”没等独暝开口，婴宁就说出了答案。
“没错，不过那又是发生在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独暝接过婴宁的话继续说，“在神治时代初期，神族通过向血亲和功臣分封领土来扩展版图，慢慢地，那些掌管各地的众神又发展出不同的神系，而为了维系这个超级统治阶层的内部秩序，各大神系都划定了极其森严的阶级界限，绝不能以下犯上，所有的神都被管得服服帖帖，而居于整个神族权力金字塔最顶端的，自然就是他们的神王，阿萨尼奥。”
“居然还有个神王？神族一个个都那么厉害，那能管住他们的不就成超级赛亚人啦？”Sky觉得这样的存在已经突破了他的想象极限。
“阿萨尼奥，万神的至尊，一切的终极，他是不是超级赛亚人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诞生于这个世界也没人知道，但他肯定是地球上在位时间最久的帝王。神族和我们一样都是永生不死的，所以在横跨五千年的神治时代里，他们差不多就只有阿萨尼奥这一位神王，他统治着世间的一切，拥有无上的力量和美德。而在他的治理下，神族也成为了人类心目中圣洁与完美的象征，服从神族就等同于服从真理，他们手握权柄却至善无私，致力于建造乌托邦式的完美世界。虽然不同神系间也曾有过纷争，但因为有阿萨尼奥这样的存在，一切纷争最终都归为和平。那是一个极度辉煌的时代，崇拜众神的圣塔与神殿通天而起，向众神祈福的颂歌响彻大地，神族将繁荣带到每个角落，他们既是尊贵的统治者，也是伟大的守护者，配得上任何荣耀与赞美。”
“听你这么说神族可都是活菩萨耶，哪会是什么争权斗势之辈，我要是人类也很乐意被他们统治啊！”Sky又嚷起来。
“也许盛极必衰才是这世界最亘古不变的定律。”这时婴宁放下了手里的高脚杯，侧坐到餐桌旁的一张欧式软垫木椅上，“凡事皆有定期，万物亦有定时。神族创造的辉煌无论多耀眼，最终都随着神王之死而灰飞烟灭。”
“神王之死？他不是永生不死的吗？”Sky眼珠子瞪得老大，展臂疾呼，“我觉得哪怕世界毁灭他这个超级赛亚人也未必死得掉啊！”
“这都一万多年前的事了，你还瞎激动个什么劲，实际上就是为了阻止世界毁灭，神王才会死掉呀，不然以神王的实力再统治世界一百万年都没啥问题。”蓝瞳说着一边把一双莫罗伯拉尼克高跟鞋拉进购物车，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你的意思是毁灭世界的危机又上演啦？这次连神都挡不住？那到底是什么危机能把神王都给整死？”Sky问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几秒，接着又忍不住摇头叹息起来，“人类可真悲催唉，隔三差五就要被毁灭……”
独暝停下脚步，此时的他站在了一具头角峥嵘的埃及棘龙化石头骨面前，这是他最得意的收藏品之一，体积比一辆跑车还大。他伸出手慢慢抚过头骨那排交错外露的獠牙，又问：“知道恐龙是怎么灭绝的吗？”
“队长你这是什么神转折？怎么还扯上恐龙了？”Sky满脸茫然。
“恐龙消失于地球历史上的第五次生物大灭绝。在6500万年前的白垩纪末期，一颗质量超过两万亿吨的小行星被地球引力场捕获，以接近八万公里每小时的速度撞击了地球，那威力相当于上千万颗核弹同时爆炸，不仅引发了一系列连锁性的地震、海啸和火山喷发，还使大量气体与固体颗粒迸溅进大气层，形成了一层将地球常年包裹住的尘埃云，厚度高达数千米，连太阳光都无法穿透。随之而来的便是全球温度骤降，植物大批枯死，食物链全盘断裂，恐龙时代就此走向终结。那颗小行星的撞击地点就是今天的墨西哥尤卡坦半岛，在那里仍留有一个直径约180公里的巨型陨石坑，只是已经被沉积岩覆盖。”独暝像念经似的解说着，然后脸上表情稍稍一变，“能整死神王的危机其实也类似，不过不是单单一颗陨石，而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型陨石雨。”
“你不是在逗我吧？”Sky表情故作拧巴，“一颗陨石都已经能把恐龙砸灭绝，那一场巨型陨石雨该有多大破坏力？这绝对能把地球轰个稀烂！连渣都不剩！”
“神族究竟是如何阻止这场被称为‘天坠’的浩劫我们已经不得而知了，但从结果上看他们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阿萨尼奥耗尽其毕生力量来拯救世界，最终落了个神形俱灭的下场，神治时代的没落就是由此开始的。”独暝继续说，“阿萨尼奥死后，他的嫡长子圣古莫拉成为了第二代神王，并着手收拾残局。圣古莫拉希望能继承阿萨尼奥的遗志，继续统领神族为人类的安宁奉献一切，可他却没有阿萨尼奥那样压倒性的力量与权威。就在神族逐渐恢复元气的时候，内部开始出现不同的声音，不少傲慢的神早已厌恶了守护人类，还要被各种戒律重典束缚手脚，几千年来他们一直在压抑心中的欲望，如今他们忌惮的阿萨尼奥终于死了，隐藏的贪婪和暴戾再度显露无遗。这些不愿追随圣古莫拉的神在暗地里组建起一个全新的阵营，即新神族。他们踌躇满志，要向墨守成规的旧神发起挑战，全面夺取政权，然后用铁腕手段奴役整个人类，成为这世界真正的主宰。”
“所以……神族的内战就这样开始了？”Sky托着腮帮子问。
“当时统治北方疆域的是厄坦神系，而新神族的首领就是这个神系的分封王库洛西法，他曾是初代神王阿萨尼奥的左膀右臂，身份尊贵而显赫，不仅是所有分封王中实力最强劲的一个，还担当神族圣职中的天使长，追随者不可计数，早已不甘心屈居神王之下。在这场内战中，为了夺取统领众神的王座，库洛西法率领了三分之一的神族大军于北境发动叛乱，而以圣古莫拉为首的旧神则誓要铲除这些逆徒。新神与旧神的战争爆发后持续了七百多年，那应该是有史以来最磅礴绚烂的战争，他们对战的武器不仅是刀剑与长矛，还有用异能召唤的风暴、雷霆、巨浪、火焰……”
“哇塞！这可终于讲到高潮部分了。”Sky激动地拍拍手掌，喜形于色，“居然能持续七百多年，那新神和旧神到底把内战打成了啥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