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木栏小台
次日一早,常静姝和秦休带领着浩浩荡荡的使团和侍卫营众人返程。
在得知常德也将同行后,秦休特意关照手底下的人照看他,并亲自去拜访。
常德的言谈举止所透露出来的无知和毫不掩饰的巴结让秦休不适,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个未来岳父实在是太让人不适。
真不敢相信,这样的人居然生养出常静姝那样见识广博、才智超群、气度不凡而又平易近人,即使在身份地位和阅历都远高于她的大人物面前也能不卑不亢、进退得宜。
秦休的心里,产生了些许的迟疑。他很爱常静姝,爱她自己生长出来的一切繁盛的枝叶。可他没办法违心地去爱常静姝这个并不值得他发自内心去敬重的长辈,有的人一生,只长了年纪,却永远像个没长大的少年。
若是女子,对秦休来说尚且可以容忍。一个心态年轻、举止幼稚的岳母是关系不大的,大家会觉得她是个可爱的老太太。但如果是男子,活了大半辈子还是浑浑噩噩、懵懵懂懂,对于他的子女的另一半来说,这恐怕是很容易丢人现眼的。
普通人尚且如此,更何况他是皇家子弟,是君帝的皇叔,是天下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样的岳父,他很想说服自己去接纳、认同,可他也仅能在花费很大力气容忍的基础上保持表面上的尊重。
于是,在东归的这一路,秦休对常静姝的态度虽然还是热切关怀,但显然较此前冷淡了些。幽剑将秦休已经去见过常德的事情说了之后,常静姝便明白了问题所在。但她并没有戳破,只是一路上也有些郁郁寡欢起来。
“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啊?”楼真珠骑着马与常静姝所坐的马车同行。
常静姝顾左右而言他:“西丘王庭从曜都北上,穿过两国边境便可直达。”常静姝瞧着他问,“你却非要绕道走山北谷,很可疑哦!”
“和亲是大事,够南曜筹备好一阵子了。”楼真珠瞧着常静姝道,“姐姐别忘了,我是来讨债的。你欠我父汗的债在还了,欠我的可还没还。”
“我之前跟现在情况不太一样。”常静姝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解释道,“答应你的时候我是单身,现在我不得为另一个人负责嘛!你要不换个别的?那星星有啥好看的,折算成实实在在的东西它不香吗?”
“我不管。”楼真珠吹了吹额前的细碎刘海,对她道,“我就要你陪我去看星星。”
“唉!”常静姝叹了口气,这小子怎么也变得这么轴了?还不如跟她狮子大开口,本来都想着赔他一大笔钱了的。
“对了!”说起赔钱,常静姝忽然想起一个事情,她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一叠银票递出来,“给,这是还你的。”
“哼~”楼真珠没接,笑道,“我也没穷到要如此斤斤计较。我不要,你收了吧!”
“不行!”常静姝道,“我没有占人便宜的习惯。”
“是,但是你有伤人的习惯。”楼真珠突然冲她邪笑,“要不你也让我剐一刀?”
“小珍珠,我当时是情势所迫嘛!”常静姝笑着解释道,“我那一刀明明就只——”
“嗯?!”楼真珠拿出匕首警告。
“好,我错了,我道歉。”常静姝换只手拿银票,握紧拳头伸出手,闭着眼道,“那你划我手吧,划完我们就两清了。”
楼真珠抬起手做了个假动作,吓得常静姝手都握出掐痕了。
楼真珠笑了,对她道,“把手张开,我还没划呢。”
“哦!”常静姝摊开手,催促道,“那你快点。我害怕!”
精致的匕首落在她的手上,轻轻的。
“这个匕首小巧,给你防身用。”楼真珠笑了,“瞧给你吓得!出息!当时划我的狠劲儿呢?”
“那不一样嘛!”常静姝解释道,“打架要够狠,挨打要站稳。”随即她瞧着手上这把小巧精致、一看就造价不菲的匕首问,“真的给我了?”
“煮的。”楼真珠答。
“谢谢!”常静姝笑道,“小珍珠你太好了!给钱的男人贼拉帅!”
“银票自己收好。”楼真珠叮嘱道,“有这钱给自己多买点好的。”
“遵命!”
秦休骑马走在前面,看到这一幕心里略有些泛起酸意,却并未采取任何行动。
晚上,宿在离山北谷最近的驿馆。
常静姝突然就很想吃凉皮,但这里条件简陋,只有一些基本的生活物资和简单的厨具,定然是买不到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楼真珠看着不会厨艺的常静姝在厨房里翻箱倒柜,将手上的篮子放到桌上。
“我饿了,想吃东西。”常静姝答。
楼真珠一副“我就知道”的神色,挽起袖子对她道,“出去等着。”
“你还没问我想吃什么呢!”常静姝道。
“你想吃什么重要吗?”楼真珠将篮子的腌羊排拿出来,“重点是我们现在有什么。快点出去,别在这儿妨碍我。”
“哦!”常静姝老老实实地走出去,又扒住门问,“你知道附近哪里可以买到凉皮吗?”
“不知道,出去!”楼真珠直接把门给关上了。
两个时辰后,楼真珠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常静姝叫醒,“跟我走。”
常静姝将将醒来,揉着眼睛跟他出去。
秦休从楼上下来,暗中跟上。
楼真珠将常静姝带到一处池塘,塘内莲叶高举,蛙声不绝。在池塘边上有采莲驳船的木栏小台,常静姝早被这些络绎不绝的蛙声和柔柔的晚风吵醒了。
“哇,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常静姝和楼真珠在木栏小台边坐下,常静姝揭开竹篮上的盖子,惊讶道,“凉皮!不是说附近没有卖吗?”
“做个凉皮,对我们西丘人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楼真珠得意道,“我可不像某些人那么小气,还个债都推三阻四的。”
“真可惜!”楼真珠忽然又失落道,“今晚月色尚可,可就是没有星星。”
“我有办法。”常静姝站起来,足尖向后一点,飞到荷塘上方去。
她在半空翩翩起舞,点点流光自她的身影里旋转而起,随着她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所向,在四面八方播散开金幽的绿色光点,光点被她的御风术所控制,附着到高高低低、亭亭玉立的荷塘里、莲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