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胜绰之死
胜绰的注意力都在聚焦在战场上,想着赵王和大成午就在手中,赵国军中也没有稍能与自己比肩的高手,所以并没有多加防备。他没想到忽然有人这样刺来一剑,下意识地一把推开两名人质,身形一转,躲开剑锋,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墨子来了。
“师父,你是怎么进到这军营之中的?”
“我想来这里,还需要经过谁的同意吗?”
胜绰推开人质之后,墨翟一把抓过他们推到身后,赵王一得救,便立刻下令停止前方和魏军的战斗,指挥人马将胜绰包围起来。
“胜绰,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师父,为什么你也要逼我?”
说完,胜绰进招,一剑刺来,墨子不闪不避,闭目无言。
“啊!”胜绰大吃一惊,立马收剑。
“你停手了。”
“师父,为什么?”
“为师从来没有逼过你,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父,你无能为力。”
“那就让我们师徒一起承担。”
“师父所知道的我的所作所为是什么?”
“当年我找你,是因为有人说你在齐国步步高升后不断违背门规,奉献越来越少,就连墨家行动也很少参加,还不敬师长。但是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可当时你似乎对我也很抵触,并且对我说你的奉献不比别人少,我知道这是事实,因此只是劝你以后多奉献一些,不要落人口实即可,你却生气地离开了。世人嫌贫爱富,觊觎他人,皆是人性使然,我无能为力。我能劝几个人,但劝不了天下的数万门人,我只是他们的领袖,并非他们的君主。其实这样也没有太大影响,门人之间难免有摩擦,只是后来忽然听闻你带兵伐鲁,实在犯了墨家之大忌,我派高孙子前去找你了解情况,却被你施以刑罚,不久后病死。同门相残,罪不可恕,所以我一定要找你问个明白。”
“我出身贫寒,家族又很庞大,因为出仕齐国后一路顺利,所以前来投奔的亲属也越来越多。我在齐国俸禄虽然不少,但是无法负担起每日巨大的开销,尽管如此,我每月仍然按时交墨家奉献,并且分文不少,不承想却有了我越交越少的传闻,甚至有人当面指责我忘恩负义,我气愤不过,就恶语反驳,又被他们当作事实纠缠不放,让我越来越难以应对。本来我就心烦意乱,这时候师父前来又是说这件事,让我更加无法忍受,所以当时怠慢了师父。后来,我想找师父解释,却遇到大夫项子牛要侵鲁,我本意阻拦,可项子牛私下威胁我,我的妻儿和家族都在齐国,别无选择,只好无奈出征。在征战途中,我一直在避免杀戮,甚至拦阻士兵屠城,因此得罪了不少人。这时候,师父您却派高孙子前来,他和我向来不和,能力一般且嫉妒心极强,当时就对我恶语相加,项子牛认为他这样的言辞会扰乱军心,所以把他杖责三十,赶了出去。我认为教训一下他也无不可,但想不到他竟然因此而死亡。自此,墨门中人便传闻我违背墨家思想,背叛师门,残害同门,我百口莫辩,也没人听我的辩解,继续在齐国待着只会被墨者诋毁甚至追杀,所以只好一路向西逃。墨学是当世之显学,门人弟子遍布天下,我投靠任何一国都是自寻死路,更没人敢收留墨家的叛徒,见魏国的公子缓在招募人马,我就私下投靠了他,隐姓埋名,总算能安稳地度过一些日子。”
墨翟听完长叹一声,一行老泪缓缓落下,说道:“为师一直都知道这当中一定有隐情,你从来不是那样的人,你真的不是那样的人。”
“但是这样的局,师父您也无法可解。即使您愿意信我,您身边的几位师兄弟也愿意信我,可是您如何能把这份信任传递给天下数万的墨者呢?就算传递给了他们,那些人又怎么会真心愿意相信呢?知道真相,只能增添您的烦恼罢了。”
“是啊,天下愚众万千,我也无力改变。不过,现在知道你是无辜的,为师甚是欣慰,你和我走吧。”
“师父欠考虑了,带我在身边,只会影响您的声誉,弟子不能这样。”
“我会为你解释,虽然做不到让所有人相信,但是只要有人愿意相信你,你就不应该放弃。”
“师父不可!”胜绰跪下说,“您还是杀了我吧,我对人心已经失望,不想和世人纠缠不清了。”
“你一直都是这么执拗,才给人落下口实,你让为师怎么下得了手!”
大成午赶忙过来对墨子说:“墨子,在下赵国丞相大成午。我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丞相请说。”墨翟应答无力,目光一直追随着胜绰。
“胜绰捉拿赵王,理当死罪,但是赵国并不打算追究,而且赵国境内有很多地方可以让胜绰归隐,也愿意接纳胜绰。如果有人敢打扰他,我们也会尽力相助,夫子认为如何?”
看到墨翟面有疑虑,大成午赶忙解释说:“墨子放心,今天我们大王可以在这数万大军面前承诺,绝不敢有半点儿欺骗。”
赵王也过来说:“不错,一切如丞相所言,本王不会追究,这就放他离开。”
墨翟看向胜绰,问道:“你的想法呢?”
“天下难有容身之所,赵国愿意留我,感激不尽。”
“那从今天起,胜绰已死,这是为师给天下墨者的交代,愿你以后好自为之。”
“师父,受弟子三拜。”胜绰说完,跪下拜了三拜,随后又对墨翟说,“师父保重,弟子去了。”
“且慢!”大成午忽然叫住他。
“你反悔了?”
“非也,请问先生,魏缓现在何处?”
“他两天前就走了,去了何处我并不知道。”
“请先生不要隐瞒,否则只怕于两国战事不利。”
“我真的不知道,只知道他向西去了。”
“那也只好如此了,多谢先生赐教。”
墨翟眼中含泪,看着弟子离去,沉默无言。大成午上前问:“墨子可好?”
墨翟看向大成午,赶忙施礼回答:“丞相,老朽没事。”
“胜绰已经离去,墨子如果挂念,以后可以来赵国探望,赵国随时欢迎您前来。”
“多谢丞相,想必丞相这样做,是对老夫有所求吧?”
“果然瞒不过夫子,在下确实有一事相求。”
“丞相但说无妨。”
“前些日子,大王被魏缓所蒙蔽,贸然向魏国进兵,以致损兵折将。现在赵王已经醒悟,愿意和魏国交好,支持魏国新君,愿两国可以止息干戈,不知墨子是否愿意出面从中调和?”
“能够止战,本就是墨者毕生追求的信念,老朽自然义不容辞。”
“有墨子愿意相助,两国关系定然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时,魏卬和庞涓赶了过来,赵军分成两列,两人未带各自人马,只有几个墨家弟子跟随。
“墨子,现在情况如何?”魏卬问。
“公子,赵王已经无恙,胜绰已死了。”大成午说,“至于魏缓,并未见到他的踪迹,有人看到他向西去了,具体去了哪里无从知晓。”
“西边是秦国,不知他是不是真的要入秦,即使他是魏国叛逆,也应该知道秦、魏世代为仇,不至于自寻死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