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最难一关
夜半时分，庞涓难以入眠，白天发生的一切一次又一次地在他的脑海中萦绕，挥之不去。他完全没有心思去琢磨悟出来的新剑法，更别说练习、巩固和精进。此时，樊聪、赵平两个人倒下的画面，也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重演着，折磨着他。
他走出房门，站在院中，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我杀人了。”
白天，他的手沾满了鲜血。虽然他一直都知道这是注定会发生的事，但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至少现在还不能。
“师父，如果你在身边，会怎么样对弟子说呢？师兄，如果是你，你又会怎么做呢？对啊，师兄，这里不就有一个师兄吗？”
天刚亮，庞涓就赶往李悝府，想对卫鞅诉说这一切，不知他又会如何看待这件事。
“听说你救了魏王，以后你就要飞黄腾达了。”卫鞅说。
“也许是的。”
“你怎么了，不该高兴吗？”
“师兄，你杀过人吗？”
“当初在卫国逃亡的时候杀过，有什么问题？”
“我杀人了！我看到两个生命在我的面前倒下。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但是就算他们不死，也还会有其他人死。”
“那是他们的事情，但是我……我不希望别人因我而死。”
“身逢乱世，心中仍有不战和兼爱之心，你这句话让墨翟佩服，若是鬼谷老儿听了也会感到欣慰。”
这忽然传来的一句中气十足的话，把庞涓吓了一跳。
“但是在这乱世中，不战的前提是战无不胜，兼爱的前提是有所舍弃。”来人继续说。
庞涓细看来人，他和鬼谷师尊年纪相仿，气度不凡，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云梦山中见过。
“您是墨子吗？”
“哈哈，你真是好记性啊。记得当年我拜访云梦山，曾经见过你。那时候，鬼谷老儿一直夸你天赋异禀。”
“但是现在我有不解之处，希望您能帮我解答。”
“墨者信奉兼爱、非攻，这是世人都知道的。但是在世人眼中，墨者又不是柔弱、盲目妥协的，而是个个身怀绝技，有自己的坚定信念。其实，早年的墨者只懂得宣扬自己的想法，于是我们得到了太多的血的教训，不知道有多少弟子在我的面前倒下。后来我懂了，在这乱世你想说教，想让别人听从你的道理，首先你得有能制服他的手段；你可以不去动手，但是必须能自保。所以，墨者开始有了自己的墨家剑法，有了自己的组织。然而，势力大了又容易反过来欺压别人，所以我又要求墨者不得侵犯他人。他们可以追求高官厚禄，但是必须定期向组织奉献。当他们回到组织的时候，那个氛围会提醒他们：他们只是一个平凡的墨者，而非多么了不起的人。
至于杀人，一定是不对的，但是并不是不可以。对于有些人，我对他仁慈了，他就会反过来杀我和我的弟子，你说我该不该杀？世上不可能永远有可以两全的办法，从来都没有。我们必须做出选择。
据我所知，当时情况危急，如果你不出手杀他们，他们会手下留情吗？”
“不会。”
“所以，你杀他一定是错的，这没有疑问，但是你没有其他选择。能在战后懂得反省，你已经很优秀了。我知道这三言两语并不能让你看开，但是你必须振作起来向前看，魏国还需要你。”
“多谢墨子开导。”庞涓施礼表示感谢。
“多谢墨子开导庞涓。”一个声音说道。
听到又有人说话，三人转头看去，是魏卬和魏王来了。
三人赶忙施礼。
“想不到在这危急关头，墨家巨子墨子竟然到了魏国，使魏国蓬荜生辉啊。不知墨子此来有何贵干？”
“不瞒二位，墨翟此次前来，乃是为了一件墨家的私事。”
原来，墨翟多年前收了一个弟子，名叫胜绰。此人虽出自平民之家，但为人聪明伶俐，深得墨翟喜爱。墨翟将自己的学说和武艺倾囊相授。后来他仕于齐国，步步高升。随着俸禄越来越高，他向墨家奉献却越来越少了，门人因此不停地向墨翟告状，说胜绰如何不敬师长、不守墨家规矩。本来墨翟并不是很在意，奈何太多人不满意，于是他找了个机会和胜绰谈谈。胜绰却说不应该因为自己俸禄高就要多交。墨翟并没有为难他，只是说门人会觉得不平衡，建议他可以多付出一些以平息众怒，胜绰竟然拂袖而去。墨翟感叹世人容易妒忌，连墨者也不例外，胜绰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后来，墨翟打算动身去齐国劝胜绰，想不到这时候齐国大夫项子牛无端侵鲁，并且以胜绰为先锋。墨家推崇非攻，胜绰公然主动攻击别的国家，实在是犯了墨家根本大忌。墨翟派高孙子前去齐国劝阻，想不到竟被胜绰杖责三十。高孙子负伤后匆匆赶回，最后病重身亡。胜绰这一次的行为彻底惹怒了墨翟和墨家众弟子。他们前去齐国要人，甚至要暗杀胜绰。胜绰听到风声连夜逃走，不知所终。后来，有人在魏国边境遇见胜绰，猜测他逃到了魏境。墨翟这才带着十名弟子赶来魏国想找出逆徒，但是打听多日，没有任何消息，胜绰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墨翟无法，因为曾经和李悝相识，便顺道前来拜见，没想到遇到了庞涓和魏王兄弟。
魏王听完，说道：“墨子既然到了魏国，想必已知道如今魏国被三方兵马合围，正是危急时刻。不知墨家能不能伸出援手，助我魏国一臂之力？孤与魏国将感激不尽。”
“老夫也确实看不过韩、赵两国见魏王新立就出兵侵略。为了魏国百姓的安宁，我自当尽力帮助魏王守城。”
“能得到墨家相助，魏国有救了。退兵之后，魏国一定全力帮夫子全国搜寻胜绰，铲除逆徒。”
“老夫在此也多谢魏王了。”
“庞涓，我们也要开始做我们的事情了。”一旁的魏卬对庞涓说。
“什么事？”
“我要你亲自训练一支兵马，演练你的阵法。如今，固守安邑的兵马大部分都被公叔痤带走了，龙贾将军带来的人马虽然是精兵，但是数量不足。韩、赵兵马有十数万之众，想要解围，为今之计只有靠你的阵法破敌。展现鬼谷子阵法的时候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