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人唯恐惧方勇敢（一）
“哒，哒，哒，哒……”
四匹颜色不一的马儿，各自托着主人，沿着泪江行走。
不知不觉，他们跟队伍拉开好长一段距离。
艾德公爵始终保持沉默，直到此刻他勒住缰绳，使身下的马匹停下脚步。
“琼恩，你怕吗？”他望着宽阔的泪江，目光深邃。
“啊，怕什么？”琼恩似乎没听懂问话。
“如果我们不改道，继续前往恐怖堡做客，你会不会害怕？”
“我……”琼恩犹豫片刻，咬了咬牙道，“只要跟父亲在一起，无论去哪儿，我都不会害怕。”
真是一个标准答案……席恩在心中给予评价，他见艾德公爵撇开大部队，单独找他们三个，就隐隐猜到艾德公爵的目的。
“那你呢，罗柏？”艾德公爵的目光依旧望向远方。
“父亲，说实话，当我听到波顿家族可能还在践行剥皮古道的时候，我真的很生气，我恨不得拔剑将他们杀得干干净净，但是……”
罗柏一面说，一面松开缰绳，抬起双手。
那双手正在微微颤抖，正在诉说主人内心深处的恐惧。
“父亲……”
艾德公爵回过头来，看向罗柏，也瞧见了那双发颤的双手。
“我是不是让您失望了？”罗柏面容苦涩，原本开朗的声音也消沉了几分，“我做不到像您一样无所畏惧，我……”
“孩子。”
艾德公爵打断罗柏的话，眉眼舒展，温柔地说道：“你不必难过，承认自己的不足，这是一件勇气可嘉的事情。”
“可是……”
“听我说。”艾德公爵骑马来到罗柏身边，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以示鼓励，“其实我并不是无所畏惧，而是勇敢，这两个完全不一样，你能理解么？”
罗柏看着艾德公爵，又看了看还在颤抖的手掌，睁大眼睛问：“人在恐惧的时候还能勇敢吗？”
“人唯有恐惧的时候方能勇敢。”艾德公爵一字一顿的回答，接着说道，“你把双手攥成拳头。”
“是！”罗柏依言照做，手掌握成拳头后，依然在颤抖，但幅度缩小了，同时肌肉绷起，手臂中的力量不自觉地激发出来。
“罗柏，你感受到了吗？”
罗柏轻轻点头。
同样是一双手，摊开的手掌是颤抖的，是软弱的，而一旦攥成拳头，就会有力量涌现出来。
拳头，是抗争的勇气，而这股力量，就是勇气的力量。
不遇到危险又何必鼓起勇气？
人唯有恐惧的时候方能勇敢！
“罗柏，”艾德公爵缓缓开口，“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由你自己来决定。”
罗柏的目光定定的望着某个方向，轻轻吐出一口气，郑重道：“目的地恐怖堡，出发。”
……
随后，艾德公爵下令，让席恩回去将后面的队伍带过来，前进的路线保持不变。
席恩依令行事，心中却有些纳闷，他早就准备好了满分答案，只等艾德公爵来提问，结果艾德公爵给罗柏灌了心灵鸡汤之后，连问都没问他……
真是白费心机了。
席恩摇头哂笑，对于艾德公爵说的“恐惧”啊“勇气”啊什么的，他没有任何感触，前世类似的毒鸡汤都快喝吐了，哪里会在意这些。
如果有人问他到底怕不怕？
他的回答是——眉头皱一下，就不算好汉。
当然，这跟“勇气”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因为艾德公爵身份特殊，在七大王国享有举重若轻的地位。
七大王国根据地理位置，可以划分为北境、东境谷地、西境、南境河湾地、王领、河间地、风暴地、多恩地和铁群岛这九大区域。
艾德公爵如今担任北境守护之职，在他八岁时，与风暴地的长子继承人劳勃·拜拉席恩成为养兄弟，以东境守护琼恩·艾林公爵的养子身份在鹰巢城长大。
之后发生种种意外，他和养兄弟劳勃·拜拉席恩一同反抗当时的国王。
作为养父的琼恩·艾林公爵，毅然地支持自己的养子，为了增强己方势力，老成持重的琼恩·艾林公爵为自己和养子安排了两门联姻。
于是，艾德公爵便与三叉戟河总督霍斯特·徒利公爵的女儿凯特琳结为夫妻。
后来，起义军大获全胜，劳勃·拜拉席恩坐上了铁王座，加冕成为七国国王。
史称篡夺者战争，又叫劳勃起义。
事后，艾德公爵功成身退，返回临冬城，治理着幅员辽阔的北境大陆，远离了权力的中心。
但他的影响力却几乎没变，他是北境子民心中的无冕之王，是国王陛下的好兄弟，是当今首相兼东境守护琼恩·艾林公爵的好儿子，是三叉戟河总督霍斯特·徒利公爵的好女婿。
他一个人，干系着七大王国的半壁江山。
如果再加一个的话，那他还是铁群岛继承人席恩·葛雷乔伊的好养父。
如此根深蒂固的关系网，足以将艾德公爵铸成不灭金身。
要是恐怖堡伯爵想不开，胆敢伤害艾德公爵的一根头发，那么位于铁王座的劳勃国王，一定会号召全境的贵族领主，攻陷恐怖堡，将他们亡族灭种！
关于这点，席恩深信不疑。
因为铁群岛就差点被灭了。
现在想想，他越发觉得巴隆大王的脑袋可能不太灵光。
拜拉席恩王朝建立至今，正好十五年，而巴隆大王发动反叛，是在九年前。
也就是说，葛雷乔伊叛乱发生在拜拉席恩王朝六年。
这需要何等愚蠢的智商，才能干出如此智障的蠢事！
一个靠铁拳打下来的新生王朝，或许在其它方面存在良莠不齐的现象，但建立初期的军事实力是不容置疑的。
巴隆大王竟然连这点都看不出来，贸贸然发动反叛，简直愚蠢到家了。
而且他是真的打算用一片岛屿对抗一整片大陆，第一仗的战火就烧到了劳勃国王的老丈人家，这无异于在国王头上拉屎。
但凡巴隆大王动点脑子，联系一下心向旧王朝的贵族们，在全境内点燃反叛的星星之火，也能分担火力，拖延一点时间。
结果王冠还没焐热，就被摘掉了。
不过巴隆大王虽然打仗不行，但投降倒是又利索又熟练。
“你可以要我项上人头。”
战败后，巴隆大王对劳勃国王如此说道，这第一句话听起来很强硬，可第二句话立马露馅了，“但我不是叛徒，葛雷乔伊家从未对拜拉席恩家宣誓效忠。”
言下之意是，他效忠的是过去那个铁王座，还没正式向铁王座的新国王效忠。
你要是敢杀我，就是不讲道理！就是没有容人的气量！
劳勃国王哪里还听不明白，只能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当年他在三叉戟河之役中，一战敲定七国新局势，葛雷乔伊家族立刻宣布加入起义军，进攻前朝保皇派之一的南境河湾地，准备分一杯羹。
结果遭到顽强抵抗，好处没捞到多少，前任铁群岛首领还战死了。
如今拜拉席恩王朝建立都六年了，巴隆大王竟然好意思说自己不是叛徒。
无非是想找个台阶下罢了。
幸亏劳勃国王肚量极大，加上这次战火虽然烧到了他老丈人家，但没造成大贵族伤亡，于是一笑了之，“那你现在宣誓，不然我就要你那颗顽固的脑袋！”
巴隆大王闻言，二话不说，立马屈膝投降。
该赔偿的赔偿，就交人质的交人质，既不含糊也不顽固。
这段历史被记录在亚达尔学士编纂的《冰与火之歌的世界》一书中，席恩曾在临冬城的藏书塔翻到这本书。
作为亲历者，他反而记不清具体的细节，因为当初葛雷乔伊家的主城——派克城被攻破后，前身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战战兢兢，完全不记事了，只留下一个迷迷糊糊的印象。
不过，这场叛乱终归划上了句号。
然而留给席恩的，却是无穷的省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