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学剑
翌日。
周天野再度来找戴一举学剑。
“《无影剑》脱胎于《大化无形剑经》，你且为我演练剑式。最好将“大化无形剑”也演练一遍。”
“那玩意我可不会，我学的不是这一部。”
戴一举思索一夜后，也想出应对之法。
藏拙！
和魔道虚与委蛇，教是要教的，但不能全教。
“一点都不会。”
“我不会大化无形剑经，”戴一举斩钉截铁说，“这部剑经与《太上象天剑》同出一脉，讲究‘道化无形’，这不是我的剑道路数。
“还有，你别指望从我处得到‘大化无形剑’。你该知道，我们离渊门下的识海都有‘大渊剑符印’保护。任何外传剑经的方式都不可能。我所能教你的，除却一些基本功外，便只有剑道的理解。”
此乃谎言。
如果戴一举想要教，自然有诸多办法。
但他选择教一半、藏一半，甚至真话里面混着谎言，诱导“魔星阿耶”走火入魔。
若是引这个魔道天才走入剑道，在剑魔道途上走火入魔，可以为正道削减一个大敌。
周天野作为天魔，本就擅长感知人心，对戴一举的思考一清二楚。但他无意计较，只是颔首道：“那就先来无影剑的剑式。你帮我矫正。”
剑入手，他在戴一举面前从头到尾演练无影剑。
一套下来后，戴一举缓缓道：
“练剑，首在基本功。劈砍刺挡……这些剑式每天都要练。如果你去离渊宗看一看，就明白我所言不虚。每天，我宗门弟子都会练习千遍万遍。”
“但我不认为，我模仿的剑式有分毫差异。”
“正因为无差不错，所以才只是‘那个人’的剑——其实我很好奇，你模拟的对象，到底是谁？”
是杀了哪一位同门后，夺取对方的剑术为己所用吗？
压下心中的愤怒与烦躁，戴一举努力用平和的语气说：“你目前的剑术只在对与错之间。唯有将无影剑演练到化境，随心自在。才算真正属于你的剑术。”
周天野闭上眼，身边骤然浮现两个幻影分身。他们开始在蒙境研习“无影剑”，并彼此切磋对战。
好嘛，蒙境还能这么用？
戴一举心情更加复杂。
以阿耶的天赋，怕不是三五日修行进度，便比得上自己半年的苦修练剑？
“你这只是意识练剑，你的身体可未必跟得上。”
“嗯，我明白。”周天野不在意这点小问题，他有的是办法解决。
“还是说剑心吧，剑心如何修炼——别给我说剑魔那套‘执着于剑’的路数，我执不来。”
戴一举没好气道：“执即为魔。那套剑魔法子，你瞧不上，我离渊宗难道瞧得上？我离渊宗的剑心，是以道心铸剑。以剑辟道，披荆斩棘，一往无前。是剑，是仙，也是道！”
咦？
奇怪，我怎么顺着他的话头直接说出来了？
我本来还想着，兜几圈后再勉为其难讲出来，避免他询问其他东西？
“离渊宗的铸剑心，也逃不出仙道那些理念？”
逍遥、自在、悟真、长生……
“不错。”
戴一举不怀好意看向周天野。
那份恶意都快从皮囊溢出来了。
“你要寻我学剑，我能教你的剑心，自然也是仙道的理念。而你如果胡乱演练我们的剑心……呵呵……”
“你正道有逍遥，我天魔一脉也有自在。”
“自在？哈哈哈哈……你们的他化自在，也配称作大自在？还是说，你们那些所谓的纵欲魔头，也配得上‘逍遥’二字？”
周天野面色平静。
他清楚戴一举的嘲讽没有错。
许多魔修在外行事，都会打出“魔道乃自在法”的口号。
可一味纵欲，不加节制……那是贪欲压倒一切，是利欲熏心，根本配不上“大自在”三个字。
那只是魔徒们拉扯出来的遮羞布。
纵观魔道十宗百脉，唯有天魔一脉真正走在“大自在道”。而即便是天魔正教推崇的“他化自在天子”，也并非真正的永恒大自在。
天魔正教历代高人推敲，天魔一脉需先得“他化”，再求“自在”。
可周天野并非简单的他化天魔体系。
他修行幻术，更接近无相天魔的路子。而梦后传下来的幻魔道统以无相生有相，继而生无穷相。虽然也绕不开“大自在法”，却又另辟蹊径，与北方魔教当年的“太上执魔法”相近。
而北方魔教在五大魔统内，与推崇“他化自在为己乐”的东方魔教，追求“生死度灭”的西方魔教都不一样。北方魔教是万古之前，仙道兴盛时衍生出来的分支。是道之反面，是仙道理念中更加激进、极端的一脉。因为不容于正道，被贬斥为魔。
闭上眼，周天野默默思忖剑心之事。
戴一举暗暗窃喜。
你就悟吧！
你若悟魔道剑心，无非是成就另一个剑魔，反而有碍你的幻术修行。
你若参悟正道剑心……嘿嘿……你认为正道剑心和天魔心境不冲突吗？
戴一举明白，除非有幽罗大君那样的层次，否则一般魔头研究剑心，便绕不开剑魔的“执剑法”。
一日过去，周天野毫无所得、自行离去。
不等戴一举松口气，第二日周天野再来。
这次，他选择和戴一举切磋对剑。
在不用其他手段，单纯以剑术比拼下，周天野自比不上戴一举数百年苦修剑术。
蒙境的虚幻大日落下后，周天野再度消失。
等第三日，他重新到来切磋。
然后第四日，第五日……
一日日过去，戴一举逐渐熟悉每日和周天野对剑切磋的日子。
有个人帮自己松宽筋骨，总比跟柳维纶等人一起关起来好啊。
但二十天后……
“奇怪，他今日怎么没来呢？”
戴一举在屋内踱步，不时看向门外。
“难道他今日不用练剑？”
“不对啊？他昨日的剑术水平只勉强达到我宗嫡传剑仙的末位水准。剑榜都混不进去。”
剑榜，离渊宗私下将正魔两道所有剑术高手排名的榜单。榜上有九成是离渊宗出身。但幽罗大君以外道彻悟“大自在剑”，硬生生抢下第二席。
“该不会，他找到其他的练剑途径吧？”
戴一举受蒙境压制，本就容易被天魔幻惑。又经过周天野刻意用二十天时间慢慢接触，心防出现破绽，已经开始患得患失。
……
周天野察觉蒙境的那一点变化，却不以为意。
戴一举早晚被他拿捏把玩，随意操弄，成为蒙境的剑术教头。
眼下，他有一件更在意的事。
随着曲烈峰传出“神枪典仪”的消息，正道各派闻动。各派消息来往频繁。
而这日，鲲鹏府的人前来拜访。
看到鲲鹏府十二人中的刘奕香，周天野暗笑：你小子可算来了！
刘奕香混迹正道，明面身份是鲲鹏府当代十大弟子之六。
他随同门来到神火门。因府主亲临，曲烈峰再不能托大，亲自出面接待。
顺带，离渊宗高徒无空也再度出现在众人前。
刘奕香偷偷打量无空，正巧对上对方的眼神。
少年对他露出灿烂笑脸。
刘奕香心下冷笑，默默盘算起来。
神枪不好弄，可玄微剑可就简单多了。玄微剑主实力不高，而且至今还没有离渊宗高手过来保护。如果我趁机把他掳到花海先给师尊。或许神枪这件事，就能平了。
阴姬喜好俊男美女。时常命手下、门徒为她进献炉鼎。巫山国内，也由此得到充填。
就在刘奕香盘算如何捕捉诱拐无空时，少年主动过来搭话。
“这位师兄，我对贵仙府的《逍遥游心法》很是好奇，可否向你请教一二？”
刘奕香愕然抬头，只见鲲鹏府主含笑点头，显然乐得自家门徒和当代玄微剑主交流。
很快，刘奕香就被少年主动拉出大堂，讨教起来。
鲲鹏府的修行主旨，乃逍遥于天地沧溟之间。
他们的《逍遥游心法》，周天野早有耳闻，还刻意研究过。
金丹之前为鲲，金丹之后为鹏。
化鹏，是一种生命层次的改变，同样也是心境的变化。
鲲离不开水，正如修士离不开灵气。
遨游自在的沧海，既是鲲鱼的家，也是禁锢它的桎梏。唯有飞天化鹏，才能摆脱沧海束缚。
化鹏，方为逍遥之始。
周天野对仙法研究不多，但以他获取原始魔帝传承，涉猎诸多魔道心法的角度：逍遥游心法与魔道的“魔变寄生”颇有相似之处。
如果把“鲲”视作一种生物，“鹏”视作另一种生物。二者并非进化蜕变的关系，而是寄生吞噬呢？
类似冬虫夏草，草只是拿虫当做寄生物。
某种意义上，魔种不就是两位魔帝以天下魔众为媒介，所进行的“魔变”？
周天野炼成“浮黎魔种”后，便考虑过鲲鹏府心法。要不要将自己的魔种偷偷送入鲲鹏府，让某个鲲鹏府门下吸收，以其为炉鼎，帮自己温养魔种。
但考虑再三，未免正道又从本界天道得到某种大气运，弄出天命之子。他还是选择自己亲自来。
刘奕香与少年探讨鲲鹏府心法，不免暗暗心惊。
“这少年所谓的鲲鹏两别，怎么与我太上魔道的思路相近？”
魔变夺舍，在周天野琢磨之前，玄牝魔道的前辈以及当年北方魔教高人就研究过。
阴姬收徒刘奕香，未尝没有借他之手推敲太上魔法的心思。
“师弟所言的‘鲲鹏灵相法’，的确有前辈研究过。但最终放弃此法，鲲鹏逍遥路，必须纯一。唯有纯一才可臻至‘逍遥游境’。鲲鹏两化，各自为政，那只是追求法力神通，并非鲲鹏府的本意。”
周天野摸着下巴，打量刘奕香如今的状态。
刘奕香到底是先入魔道，再混入正道。还是阴姬从正道勾搭美少年入魔道。外人不得而知。
但眼下，刘奕香身上的鲲神法力做不得假。
澎湃而浩大，每时每刻从天地间吞吐灵气。举手投足间的法力，比一般的同境修士高三倍！
周天野暗忖：鲲鹏府门下修行，要先修炼鲲鲸之体。此既是道体，也是一种禁锢、温床。在鲲鲸之中修炼金丹，金丹即为鹏。最终金丹吞噬鲲鲸之体，修成大鹏相，并在二者之间随心转变。但看刘奕香，他体内隐隐有着至阳魔元，似乎不是化鹏，而是羽化金乌？这么看，他破府而出，归入魔道的日子，应该就是羽化之日。
思罢，他继续和刘奕香讨教“逍遥之心”。
对方结合太上魔道与鲲鹏逍遥道，想必对仙魔合炼有所心得。
……
一日过去，看着日头缓缓落下。
戴一举心中的焦虑也在慢慢压下。
“算了，他只是一个魔头罢了。我操心那么多作甚？最好，他被人给杀了！”
“戴先生是在说我吗？”
周天野凭空现身，顺带把一个人扔到他跟前。
“不好意思，有些忙。去抓了一个人，相信戴先生会很喜欢。也算是我对你这段日子的报答。”
看到昏迷不醒，一身狼狈的少年，，戴一举面色骇然。
“无空？你把他抓来了？”
“我怕先生无聊，特意送来一个你的同门。你看，我很好吧？’”
周天野施施然道：“说来，你不好奇我的无影剑从哪学来的？就是这小子。可惜他也没有参悟剑心，所以我模拟不来剑心的状态。否则，以我的他化能力，怎么会用如此差劲的剑术？”
“你——”
戴一举气抖冷。
他看到少年的那一刻，立刻领悟周天野的险恶用心。
是啊，周天野学不来剑心。但他可以让无空学习，然后他再借鉴研究。
“该死的魔头！你真该死啊！”
“要我死的人很多，很不幸。你不是第一个，而如果排队让我死，你可能要排到蒙境尽头了。”
周天野蹲下来，摸着昏迷少年的脑袋。
“好好想吧，明天，我开始跟他练剑。但愿他的剑术会有所精进，否则——”
周天野神情顿时冷下。
“玄微剑，那就归我了！”
戴一举再也忍不住，飞身扑上去！
啪——
周天野化作无数气泡消散。与此同时，少年悠悠醒来。
他看向周围，露出纯良天真的模样。
“这……这里是哪——戴师叔？您没事啊？我们一直在找您呢？您这些日子在哪啊？”
看到天真无邪的少年，戴一举心中把周天野骂得狗血淋头。
这还只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孩子啊。利用他来学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