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车把子的春天
“咋了，上头不愿意帮忙？”
见丈夫回来后就蹲在门口，皱着眉头使劲地抽烟，李翠花心里咯噔一下，“实在不行，咱就找小川搭个话，从家具厂拉木屑回来，至于其它人，咱们也顾不上了。”
“不是哪么回事，陈县官明天会亲自下来考察，不出意外的话，这事儿是成了，我在想小川的事儿呢。”秦文学叹了口气。
“小川咋了？”李翠花讶异道。
“这孩子心太大了。”
秦文学把秦川的计划书说了一下，叹道：“我原想着，要是全村跟着种，靠卖种子都够他家赚的了，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想着在县里推广，这得赚多少钱啊。”
“你瞎寻思啥呢，甭管赚多少钱，那也是人能耐，咋了，你还不允许别人赚钱了。”李翠花撇了撇嘴，没好气道。
“你懂个锤子，我是担心他，你也不想想，这一来他能赚多少钱？万一政策又变回去了，可不就完犊子了。”
秦文学当了十几年村支书，平时没少读书看报，听到过不少反对改开的声音，时不时地就有关于“姓资还是姓社”的报道呢。
“陈县官都没说什么，你一个村支书操哪门子心啊，咱家要不要趁着农闲，先起棚子？”李翠花毫不在乎，都分田到户了，大家伙的日子也好起来了，哪还能走回头路。
“咋跟你说不明白呢。”
秦文学气呼呼地白了妻子一眼，说道：“小川这事也不地道，都算计着呢，明明是他自己想找县官，搞成了我们要去找县官，太鸡贼了，把大伙全给套进去了。”
“哪能怪谁？你想种香菇，就得心甘情愿被套，能把大伙都套进去，那也是能耐，咱儿子要有这本事，老娘做梦都能笑醒。行了，跟你说种香菇的事呢，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李翠花没好气道。
“有啥好说的，种呗。”
秦文学叹了口气，又道：“小川心大，咱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干脆起二十个棚子吧，狠狠赚他一把。”
“这样想就对了，啥事都没赚钱重要，明儿你问小川种子要多少钱，还得去趟李卫民家，把工具置办齐全了。”
都一个村的，有啥动静都瞒不过人的，早在两个月前，李卫民就开始做压缩菌棒的木头模具，还有蒸汽木桶，这些大伙都在秦川家里见过，是种香菇必不可少的。
“川子，谈成了吧？”
李卫民也在等着消息，这两个月来，带着几家人一起加工，囤了一大堆模具和蒸汽木桶，就等着开卖呢。
“放心吧，稳稳了。”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等工具卖了，再把香菇卖了，我就上娟子家提亲，看她爹还有啥可说的。”
“你信不信，他爹能把你腿打折了。”秦川嗤笑道，这家伙就没看清形势，去年巴巴地上门提亲，直接被骂了出来。
娟子才十五岁呢，她爹又疼得很，就想着多养几年，哪里舍得这么早就许出去，当时就找了借口说：“想娶我闺女，没有新房子，没有三转一响，思想有多远就给我滚多远。”
李卫民要真以为有钱了就能成功，少不了再挨一顿骂，最好跟上辈子一样，老老实实地等几年再去提亲，娟子爹就没啥说了，还陪送了一大堆的嫁妆呢。
“那不能，条件是他自己说的，咋还能赖呢，反正我是娶定了娟子，不信治不了那老倔驴子。”李卫民哼道。
“有志气，那我等着。”
秦川摇了摇头，不再打击他了，到时就看着他挨揍就行，娟子爹可是个暴脾气，野猪都拱上门了，可不得打出去。
“把子叔，卫民才十五岁都急着娶媳妇，你就没点想法？”秦川看向了车把子，这家伙应该有三十七了吧。
“咋地，你给我介绍啊。”车把子开了句玩笑，心里想着，哪能没想法，可自己瘸了条腿，哪个愿意嫁。
“还真有一个，就看你敢不敢上门提亲？”秦川原本也是说句玩笑话，却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跟车把子还真挺合适的。
“哪个，说说看。”车把子笑道。
“秋芳姐，周秋芳。”
“瞎说啥呢，以后可别再瞎说了。”张秀芬瞪了儿子一眼，这话要传出去了，周秋芳的婆婆能杀上门来，把自家给砸了。
那就是个老泼皮，老无赖，沾上了比屎都臭，村里人都躲着他们家的，没谁愿意跟那样的人家打交道。
周秋芳也是苦命的倒霉蛋，娘家早没人了，年轻时被媒婆忽悠了嫁给李大勇，那是个暴脾气的窝囊废，有气都往周秋芳身上撒，平日里不是打就是骂，从来没个好脸色。
也是老天有眼，李大勇突然就病死了。
周秋芳原以为日子要好过了，没想到麻烦又来了，婆家说她克夫害死了李大勇，对她非打即骂，欺负起来没个够，还把家产占了大半，全都给了李大勇的弟弟李二勇。
当时可闹出不小的动静，很多人都看不过去，但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别人家的事情怎么扯得清楚，秦文学当时就多说了两句，就被周秋芳的婆婆堵着门骂了老半天。
如果还按照上辈子的轨迹来，秦川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两年后，周秋芳终于不堪婆家的羞辱打骂，在大年三十的夜里，带着六岁的女儿喝农药自尽了，闹得沸沸扬扬的。
“妈，你别急，先听我说。”
秦川白了老娘一眼，看着车把子问道：“把子叔，你就说，秋芳姐长得咋样？贤不贤惠？还是你嫌弃她结过婚有女儿？”
“这……”
车把子愣了下，周秋芳好看吗？肯定好看，在小河村也是排的上号的，为人也很贤惠，要不然也不会受那么多气，也就李大勇家不当人子，换别人家，谁舍得让这样的媳妇儿遭罪呢。
至于结过婚，有女儿，车把子就更不在意了，自己都三十大几的人了，还瘸了一条腿，有什么资格嫌弃别人，再说了，周秋芳又不是不能生了。
可人家能同意吗？
车把子反而担心这些，不说周秋芳能不能看上自己，就是她那婆婆也不是好相与的，搞不好就结仇了，到时天天堵在自家门口骂。
“把子叔，你要愿意，这事儿还真能成。”秦川想起上辈子，车把子打了一辈子光棍，也想着帮一把手。
这事儿要成了，对周秋芳母女来说，也算是跳出火坑，比大过年喝农药的结局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车把子，你咋想的？”
见儿子言之凿凿的，张秀芬也热心了起来，车把子毕竟帮过自家好几次，还是在最困难的时候送来了救命粮，“要是愿意，就让小川给你想个辙，他主意正着呢。”
“我倒是愿意，但周秋芳能同意吗？”车把子为难道。
“你愿意就行，这事儿其实好办，李大勇那家人就不是什么好玩意，一个个都贪得很，拿钱砸他们就行了。”秦川笑道。
“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还有地呢。”张秀芬摇了摇头，虽然分田到户了，但怕分的不公平，每两年都要重新抽签分一次。
周秋芳母女二人，就是两个分田指标，分下来的地，有一半都被李二勇家给占了，也就是为了地，他们家才留着周秋芳，要不然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没什么事是钱解决不了的，如果有的话，那就是没给够，把子叔，你拿三百块钱出来，你看他家答不答应。”
“三百块，你说得轻巧。”张秀芬又白了儿子一眼，闽漳这边可没有高彩礼的习惯，农村娶媳妇给个五块钱就差不多了。
“钱没了，还能再赚，娶媳妇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有，秋芳姐值得花这笔钱，把子叔，你咋想的？”秦川问道。
“钱没问题，他家要是不答应呢？”车把子倒没有舍不得，等香菇卖了，可不止三百块钱，不算什么大事儿。
相比之下，他更担心这事儿提出来了，周秋芳婆婆不同意，以那家人的无赖性子，肯定是要结仇的。
“他们家贪财着呢，白得了三百块，怎么会不同意？”
秦川冷笑，上辈子可被这家人恶心坏了，“他家还想种香菇呢，要是敢不答应，回头我就不卖菌种给他。”
“这是结亲，不是结仇，你脑子咋想的。”
张秀芬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对车把子说道：“不过小川说的也有道理，那家人贪财得很，没有谈不成的，你咋想的？”
“我……听小川的。”
“你娶媳妇，又不是我娶媳妇，听我的有啥用，你要是有这个想法，得先找个媒人，就找翠花婶，保证能成。”
李翠花是村支书的媳妇，在小河村面子还是比较大的，比起一般人说话好使点，再加上金钱开路，菌种威胁，应该是能成的。
“那我现在就去。”
“赶紧去吧，钱不够的话，我们几家先给你垫上，等卖了香菇再还就行。”秦川笑着把人送出门去，这老光棍还是想娘们的。
“你小子是真能搞事，不过这事儿要是能成，无论是对车把子，还是对周秋芳，都是好事儿，李大勇家那些人，真不是玩意。”
张秀芬叹了口气，随即收回心思，“明天县官下来考察，咱家要准备些什么？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