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诀别
“这……”乔茜茜原本觉得,她应该要装作不明就里地问卓文君“这是何意?”。可是作为现代人,一个劝过卓文君的现代人,她生生开口道:“小姐,司马老爷这是在说‘无忆’也‘无意’啊!”
卓文君霎时间泪如泉涌,呜咽抽噎,不时拿丝帕掩面。
乔茜茜见她十分痛彻心扉,蹲在她的膝前,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重又站起身,轻拍她的脊背,给她一个不甚宽大的胸怀倚靠。
哭罢,乔茜茜自当卓文君会振作起来,却不料被吩咐磨墨,她要回信一封,乔茜茜登时撂挑子不干:“小姐!”她气汹汹道,“那司马相如如今春风得意,早就忘了你这个糟糠之妻,你还冷脸贴热屁股嘛!?”
“落雁,休得胡言,快来帮我磨墨。”
卓文君平铺了几根空白竹简,拿了毛笔在陈旧的墨水上沾了一沾,略微思忖后,便撩起袖子开写。
乔茜茜愤恨不平地接下指令,站在一旁保持缄默,手里砚台转得飞快,墨水都快四溅出来。
约莫半柱香后,卓文君停笔收袖,叮嘱乔茜茜道:“待到竹简字迹风干,明日交由仆人寄递,切记快马加鞭!”
乔茜茜点头“嗯”了一声,挪过竹简平铺在厅堂的四方桌上,只见上面正是写着那首《怨郎诗》,有道是:
一朝别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
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
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依栏杆。
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
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红似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
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
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妙啊!”乔茜茜不禁伸出大拇指慨叹,抛开诗句间夹杂的深闺幽怨,这首诗巧妙嵌入司马相如的十三字,只可惜不是反驳互怼,却是挽回负心汉。这含怨带嗔的一言一语,当真是可惜了。
乔茜茜径自摇摇头,好一个白富美恋爱脑,亏得司马相如娶了温柔淑良的她,要是遇到个孙二娘般的母夜叉,岂不是抬脚就送上西天?他还不知道珍惜!呀呀啐!
隔天,鹅毛大雪下了一夜,窗外早是一地白皑皑,映衬得屋内也是明晃晃的一片。
乔茜茜故意起迟片刻,不料负责送信的仆人按时敲门道:“杜娘子,卓娘子命我前来取信!”说罢,不闻里头人音响动,便是“咚咚咚”地敲个不停,生怕误了时辰。
乔茜茜自是佯装闷头大睡,奈何清脆的敲门声不绝于耳,扰得人心烦:“来啦!”
她只得压着愤恨和起床气,披了件褂子,将昨晚连夜串起来的竹简卷好,放入木匣中闭锁密封,再将之放入一面油布,一面棉布的小包袱中,推开门伸手递给跑腿仆人道:“小包袱一同寄递出去,”她望了望仍旧翩飞的雪花,“路上小心,切记勿弄湿木匣。”
“是。”跑腿仆人恭敬地应答一声,转身飞快地蹬着雨靴,消失在苍茫一片的雪色中,唯留一串清晰的脚印。
前厅的西侧苑,断断续续的琴声复又响起,在不懂五音的乔茜茜听来,曲调与此前相差无几。只是普通琴弦音色与绿绮有差,再者抚琴人忽断忽连的节奏,伴着漫天扯棉絮般的白雪,一股有别往常的悲凉意味飘然而起,萦绕在不大的司马府上空。
倏忽间冷风席卷而来,直灌露肤脖颈,乔茜茜像只缩头乌龟那般,急忙拢了拢薄褂,紧闭了双门。
待到洗漱完毕,伺候杜康吃了早点,交由府里的教书先生后,乔茜茜这才慢悠悠踱到卓文君之所。
大风雨雪天气,卓文君却是门扉大开。抚琴之际,时不时抬头向外张望,似是等待故人归来。
这真是:凄切切卓女望穿楼,恨绵绵司马不知回。
乔茜茜踱近门前,却不如往常那般进去端茶倒水,捂好汤婆子给卓文君取暖,而是站在门槛处,扒着门缝朝里张望,心里埋怨卓文君对感情的痴缠,更是恨司马相如的绝情,以及从天而降的丈夫——杜若的三心二意!
“落雁,你来了。”卓文君在里厅轻唤道,身子却没有从琴前挪开半步。
乔茜茜无法,只得将将蹭过去,面对卓文君:“小姐,有什么吩咐?”
卓文君抬起幽怨的双眸:“下午帮我去问问老师傅,绿绮什么时候能修好,”她探身定定地望着漫天的鹅毛大雪,随后又道:“送信的家仆已经出去了吧?”
“是,小姐放心,一早就出去了。”乔茜茜恭敬地答复道。
“嗯,那就好。”她复又低头,虽不再撩拨琴弦,却是指尖缓缓擦过根根走丝,喃喃道:“用惯了绿绮,用着原先自己的琴,反倒不习惯了。”
乔茜茜自是看不惯大小姐伤春悲秋的神情,明明曾经守寡时尚有几分才气逼人,更是颇得他人青睐,偏得在这冷清的司马府,蹉跎了岁月,直叫人玉减香消。
“小姐,你是心中装着司马老爷,却是失了本心呐!”乔茜茜慨叹道。
“哪里的话,不过是他为得功名,疏忽了我……”
乔茜茜自是知道这封建社会“士农工商”唯“士”字当头,“商”字落了下乘,但也不至于如此委曲求全吧,这富家女当真是少了点社会的磋磨!
“这世间男女总是不公!”乔茜茜愤懑地一屁股坐下,“小姐,你才貌双全,却被拘在这小小的司马府,恰似鸟入樊笼,茕茕踽踽,蹉跎一生!偏得司马相如那些个男子,称官拜相,步步高升,如日中天!而你我却只有蜗居在家苦熬的份!谁说女子是花瓶?要是广开大路,女子同男子一般,面对康庄大道,谁料不会胜他一筹!”
她义愤填膺地叫嚣了片刻,本以为卓文君会醍醐灌顶一番,怎料她听罢后,却只讪讪嗤笑道:“没想到落雁你有这般抱负,如若出去闯荡一番,倒是巾帼不让须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