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雨渐息
连绵三日的狂风暴雨终于渐渐平息，浓厚得异常的重重黑云也渐渐变浅，朵朵的淡薄飞云洒下茫茫细雨，天地重新恢复如常。
汹涌的湘河也开始渐渐平息，但冲出河堤的大水却是覆水难收，地势低下的西北边已经成了一片汪洋大海，想要大水退去，恐怕要等上数月乃至一年！
此时寅时，正是夜与日即将交替之时。
在昏暗的夜空下，茫茫细雨如一袭雾衣，朦胧了视野。
缓缓流动着的汪洋大水上，漂浮着无数断裂的树干和枯黄的落叶。
而在这些漂浮的树干与枯叶之间，挟持着一俱老人尸体。
老者的尸体双目紧闭，鬓发发白，一身衣衫被火烧得焦黑，但还能隐隐看出是紫衣。
他的眉心一点殷红，一道鲜血垂直而下，滑落到鼻尖。但最为怵目惊心的，则是在他腹腔气海穴处，有一道被长枪贯穿的伤口，其上留余着被烈火灼烧的痕迹，满腹血迹！
他正是那位与红衣女仙大战的钦天监监正！
只是他此时的下场凄惨无比，尸体如浮木般，随着汪洋四处漂流......
......
这漫天的血雨，也落到了神山深谷内。
“殿下，天降血雨了。这血雨吸收以后，仿佛会提升气血，有碍吗？”古老龙鳄抬首问道。
远古神兽收回眺望天穹的目光，缓缓回过头来，沧桑的声音传彻山谷：“此雨乃人仙血，对我妖族大有裨益，可尽情炼化为自身气血。”
密密麻麻、数之无尽、望之无边的形形色色妖怪们，听言后纷纷开始吸收、炼化血雨。
轰隆隆！
万千妖族在吸收血雨后，它们体内气血立即飞涨，不少妖怪立即突破了境界，体内传出轰鸣声。
万千妖族体内气血涌动，便形成阵阵雷鸣之音，回荡在山谷之间！
古老龙鄂见到这妖气冲天的一幕，它停下了炼化血雨，振奋无比地望着这一幕。
等过了许久，血雨渐渐平息，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
万千妖族喧杂一片，因为在这场血雨中，它们都得到了不小的裨益。
古老龙鄂一声龙吟长啸，回荡山谷，众妖纷纷安静了下来。
古老龙鄂振臂高呼：“今日，人仙陨落，仙血化雨壮我妖族！此正是妖祖神旨，要我妖族再度复出！”
“恭请殿下带领妖族出征，再现吾族辉煌，一统九洲！”
古老龙鳄的声音传遍山谷。
而后，它朝那尊伟岸的远古神兽俯拜而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谷内的万千妖族，也纷纷拜下。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
万千妖族的吼音撼动天穹！
远古神兽充耳不闻，它深邃的双瞳望向山谷之外，眼里掠过一丝悲色。
穷奇，汝等为何消失了万年？
如今又在何处？
......
奈何桥上，此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与沉重。
在桥上的阴魂们排着长长的队伍，祂们面色苍白，眼神空洞，脚步缓慢而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而在桥的尽头处，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坐在一张古朴的木桌旁，她手上提着茶壶，低着头一碗一碗给路过的阴魂斟茶。
忽然，一个身影插到了行列最前面。
“滚回去排队！”孟婆头也不抬地说道。
“此间无酒，本君想讨两碗茶，以茶代酒敬一位刚刚死去的人。”
孟婆抬起了头，看了眼手上捧着一簇彼岸花的阴司府君，很是不耐烦地说道：“你没事不呆在那个鬼仙宫，来这轮回路干什么？”
“阴廷天子差我出去办事，但没办好，要回去见祂一面复命。”阴司府君道。
孟婆冷笑一声：“那回去复命便是了，跑来老身这讨茶作甚？”
“我上一次与阴廷天子相见，还是两百年前，那时候的祂就满身缠着诡异了。此次回去觐见，我不知道祂有没有彻底沦为诡物。出于谨慎，我便来此路摘些彼岸花，防患于未然。”
“而此次出行阳间，我结识了一位活人，但在我回来后不久，他就死了。我方才在前面摘完彼岸花，就顺路来这边讨两碗茶，想与其敬饮一杯。”阴司府君说道。
孟婆上下打量几眼阴司府君，提起茶壶斟茶，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人，值得你阴司府君敬饮？”
“我施计让他亲手杀了自己五个门徒，得了失心疯。他失心疯以后，去找人斗法，结果被打死了。”
阴司府君面无表情地将彼岸花揣入袍袖中，伸出手欲要接茶。
砰！
孟婆将茶碗重重摔在桌上，冷声道：“喝完快滚！”
阴司府君端着两碗茶，左手那碗被祂倾倒在地，右手捧着碗一饮而尽。
祂将两只茶碗归还后，悠哉地往来时的路回走。
......
东都，帝宫。
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堂内，建着巨大的酒池，酒水清澈见底，香气四溢。酒池边上种着一排排结着饱满仙果的神树，满地摆着珍味佳肴！
这奢靡至极的酒池肉林，其光怪陆离的景象，令人目眩神迷！
而在酒池中，数名身姿曼妙的女子，围绕在一名倚躺在池边的男子四周。
那男子岁龄看着仅三十有余，他的嘴角永远微扬，总是带着一丝浅笑，看着很是温文尔雅。
“陛下，奴家喂您吃酒~”
一名艳美无比的女子，她轻轻一撩秀发，俯下身子，像鱼儿一般咕嘟咕嘟将池酒含入口中，而后缓缓贴上男子胸怀，再次俯下身子，将口中玉酒送入男子口中。
余下几位女子见此，眼中满是幽怨，她们手持玉瓢，轻轻舀起池中的美酒，在嬉戏调笑中，将美酒倒在男子身上，用柔如无骨的玉手为他轻轻擦洗身子。
金碧辉煌的殿堂，奢靡至极的酒池肉林，美人侍奉左右，每一处都透着无尽的奢靡与糜烂的华丽！
忽然，宫殿的巨大金门如水波一般，一阵晃荡，一个女官走了进来。
她低着眼眉，手上捧着一盏青铜油灯，在酒池台阶之下躬身拜下：“微臣拜见皇上。”
倚躺着的男子蓦然睁开双眼，左右将两名娇美秀丽的女子揽入怀中，掌抚揉捏。
“何事？”
他声音温文儒雅，但又不失威严与浑厚。
“钦天监严监正的魂灯，熄了。”
女官言罢，双手将已经熄灭的油灯奉上。
道天皇帝脸色平静，伸手虚抓，魂灯瞬息落入了他手中。
他拿着魂灯，随意摆弄、打量了几眼后，猛然掷出，“无能庸臣，这一点事都办不好！”
魂灯叮叮当当摔落在地。
道天皇帝的面色仍然温润如玉，看不出一丝变化。若非是亲眼所见，无人会觉得，方才是他在骂人。
而那些侍奉着他的女子们，娇躯忍不住微微一颤。
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女官，忽然说道：“付卿家，朕记得，你还待字闺中吧？”
女官脸色顿时微微一变，急忙说道：“微臣家中已无男丁，小女是唯一余脉，已作了终身不嫁打算。”
“哼！”
道天皇帝冷哼一声，让殿内所有人都心脏猛然一突。
“罢了，你们付家三代都是迂腐之辈，你也不好看，出去吧！”
道天皇帝摆了摆手让女官离开，而后便不再理会其他，低头埋入大手揽着的娇美女子怀中。
女官低着头退了出去，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道天皇帝一眼。
......
后半夜，龙榻之上凤鸣娇啼艳呻。
过了良久，凤鸣止息。
道天皇帝独自从床榻走下，回到了那座酒池中，独自清洗着犹如温润玉石的身躯。
等他洗涤干净后，穿上锦缎内衫，将被他摔落在地的青铜魂灯捡起。
道天皇帝拿着青铜魂灯凝望许久，长长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是朕负了你啊，严卿家。”
“今后，你再不是钦天监监正。若是还能幸活下来，就隐居安度晚年去吧。”
言罢，道天皇帝抓着魂灯的手，金光骤闪而过，魂灯奇迹般地重新燃起了一朵焰芯。
他捻起这朵焰芯，朝南边猛然一甩。
焰芯化作了一缕烟气，飘向了永安胜洲。
而他则把青铜魂灯再次丢落在地，与被捡起之前的位置，分毫不差。
......
青铜古门流出的幽冥河已经退去，门内也没有阴魂继续走出，而那百万阴兵走往了湘河，不知去往了何方。
但为了谨慎起见，敖九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古门，避免还有阴魂趁机逃入阳间。
许墨则在盘膝打坐，恢复元气疗伤。
他发现了一个很是神奇的事。
那红衣少女为了帮他掩盖所谓的至阳元气，将他的元气所显露出来的气息，变为了草木本源气息。
他原以为只是气息被改变，可当他运转了元气后，才发现他元气中，竟真的带有草木本源，并不断修补他的伤口。
哪怕是对修炼一途所知不多，也能明白其中的不凡。
火乃克木之属，但红衣少女却能一道法诀，就让他的元气以木缚火。
“那位自称红小仙的红衣少女，到底是什么来头？”许墨对她的神秘，又添了几分好奇。
“你怎么会伤得如此之重？”
一道清冷素雅的悦耳之音蓦然响起。
许墨睁眼看去，以为自己陷入了幻觉，顿时瞪大了双眼。
“你......你怎么在这？”许墨震惊道。
红衣少女双手交叉环抱胸前，板着脸道：“问你话呢！”
蛇妖敖九听到动静后，也看了过来，见到是那红衣妖女，顿时头一缩，躲藏了起来。
不知为何，他对这红衣妖女莫名的畏惧。
“我是受人所托，在此处看管青铜古门，不让阴魂趁机潜入阳间。”许墨老老实实回答道。
“我是问你，怎么受伤的？”红衣少女柳眉微皱。
“被鬼打的。”面对强势的红衣少女，许墨只能诺诺回道。
下一刻，红衣少女忽然凑到他面前，强行扒开他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血衫。
许墨羞红了脸，急忙出声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万不可如此......”
“闭嘴！”
“是......”
红衣少女掀开他的衣衫，仔细地查看他胸口处的伤口。
在这穹苍之上总是有风，少女身上香风细细，缕缕青丝被微风吹起，一下一下轻打在许墨脸上。
少女的青丝将他整张脸都弄得痒痒的，让他很想伸出手将自己的脸狠狠抓一遍。
但见红衣少女很是认真地看着他胸前的伤口，不敢乱动，只能双手撑在后面，脑袋悄摸摸地往后倾斜，避开那些打在脸上的青丝。
“别乱动！”
许墨一个不小心动作幅度过大，连身体也跟着脑袋动了，立即就被红衣少女出言警告。
许墨身形定住，不再乱动。
所幸的是，红衣少女到处乱飞的鬓发终于碰不到他的脸了。
“两处伤口，右边似是他自己弄的，刚好触及心脏。而左边有股极重的阴寒之气，且伤口洞穿后背，出手之人是要将他一击毙命！”
“若非是因为他心脏在右，那一击必死无疑！”
没一会，红衣少女心中就得出了结论。
同时心中感到愧疚，若不是她托这少年帮她监阴军行进，就不会遭遇如此危险了。
而后，她双掌合在许墨的两处伤口处，青色的元气源源不绝地没入他体内。
一股冰凉之意迅速蔓延开来，将他左心口那股难忍的冰锥寒痛驱除，连带着身体上其他大大小小的伤痕也一一被恢复如初。
许墨感受着充满生机的身躯，心中不由得对红衣少女更为钦佩。
“你仔细将胸口的两处伤口由来告知于我。”
红衣少女帮他疗好了伤后，站起身来说道。
“右边的伤口是在我陷入幻境后，为了破除幻象自己弄的。左边则是被一尊极强的鬼神打穿的。”许墨老实回答。
红衣少女疑惑，“极强的鬼神？”
“祂自称阴司府君。”
红衣少女皱眉，满是疑惑。
许墨只好给她娓娓道来。
当听许墨说完后，她忍不住再次确认道：“所以，是你杀了阴廷六皇子之后，阴司府君就对你下了死手？”
许墨点点头，道：“不过，之后经我思索，我猜祂其实早就潜伏在远处了。因为在我准备放走阴廷六皇子的时候，祂立刻就出现了。而之后，祂也很是大方地承认了是看阴廷六皇子不顺眼。”
“最后祂说会回去将此事上禀阴廷天子，我是不是闯大祸了......”许墨心里怀揣着不安。
红衣少女闻言，一甩衣袖，冷声笑道：“闯什么大祸，是祂们自己不老老实实呆在阴间，非要跑来阳间自寻死路，杀了就杀了。”
“阴廷天子又如何？”
“敢来阳间为非作歹，照样让祂吃不了兜着走！”
“小......小仙姐，你跟这楼船的主人，是什么关系？”许墨忍不住问道。
因为她此时的风范，颇有那红衣女仙的几分风姿。
“她是我姐姐，怎么？”红衣少女高高在上，睨视着许墨。
“没......没什么。”许墨讪讪说道。
怪不得她会出现在这里，一切都解释得清了。
随后，红衣少女丢给了他一套崭新的白衫。
许墨抱着衣衫，一路小跑进楼船的房内更衣。
红衣少女在心中冷笑。
“小屁孩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