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镜心
“你为了那些与你不相干的女子们，毫不犹豫地杀了阴廷六皇子。是因为无知，所以无畏吗？”阴司府君好奇问道。
许墨摇了摇头，道：“青铜古门后的大千世界我见过，极尽言语也无法描绘出那座仙宫的浩瀚。而阴廷天子是那里的主人，根本无法想象，祂到底是尊如何伟岸的神祇。”
许墨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本来也不想杀了阴廷六皇子，即便放走了祂，祂早晚会找别人亦或者自己来报仇的。但我不怕阴廷六皇子，这样也不会引来阴廷天子的注意。”
“有胆有识，不错。”阴司府君赞道。
“既然你清楚这些，为何还会为了救出那些女子而斩了六皇子？”
许墨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有些东西可以害怕、暂避、忍让，因为那只是一时的。但有些绝对不行，因为一但怕了，就会永远地畏惧。”
阴司府君难得哈哈一笑，道：“你很不错！你身上有股邪性，很是适合做死人，倒是可以到我座下当阴帅！”
许墨腼腆地笑道：“谢过府君厚望，不过我还是想做活人，因为还尚未娶妻呢。”
“这倒是个遗憾，”阴司府君稍作沉吟，轻叹了口气，道：“不过成为了鬼，在阴间也未必不能找个良家结亲。”
许墨还是摇了摇头，豪迈地说道：“传闻这世间有九洲，疆域无际。有无尽的山河志怪、仙迹飘渺、幽谷奇峰、藏上古神迹的神秘境地！”
“这满是玄秘的浩瀚世间，穷极终生也难究其渊深如何。我对此亦是心往神驰，欲临渊而行！”
“说得不错，好志向！”阴司府君微微一笑，又道：“但等你做了阴帅，执了权柄以后，最多也只能是骄奢淫逸，这浩瀚世间玄秘，也就与你无关了。”
许墨感到一丝不安，小心翼翼说道：“小生年纪尚幼，配婚之龄都尚未能及。现在就开始做这死后打算，是不是太早了点......”
“不早...不早......”阴司府君诡异一笑。
随后祂脸色骤然冷下：“案犯许二......”
阴司府君忽然停下，取出生死薄扫了一眼，重新冷声说道：“案犯许墨！你鞭杀阴兵、斩杀鬼神、诛阴廷六皇子殿下，其罪罄竹难书、罪大恶极。当要走遍十八层地狱，再投无间炼狱焚身百年，你还不快快伏法受诛！”
“不过念你年纪尚幼，心性尚且纯良，可免去一半罪罚，受尽刑罚以后，可到我座下谋阴帅一职。”
许墨闻言大惊，问道：“府君大人，您不是说阴魂与鬼神无端进入阳间，想要为祸苍生，此等行径当杀吗？”
阴司府君颔首：“自然当杀，但你不过是无官职在身的黎庶，无权杀它们！更何况它们只是出了阳间，还尚未开始作恶，罪不至死。”
许墨冷声笑问：“那敢问府君大人，若是见了阴魂逃入阳间，它们藏有祸心，却尚未作恶，我该如何做呢？”
阴司府君淡漠无比，说道：“你身为黎庶，应先去官府报官。由阳间官府查实，确有阴魂逃入阳间此事后，再传讯于城隍。由城隍审判此阴魂的罪孽之轻重如何后，再按罪孽轻重顺序上禀阴廷。最后，才由阴廷派遣鬼差去抓拿逃离阴间的阴魂。”
蛇妖敖九听后，满腔怒火难忍：“照这样来办，等你们来抓阴魂，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惨遭祸害了！那他们被害死了怎么办？！”
阴司府君面色冰冷，毫无所谓地说道：“死了就死了，他们死后可以在阴间状告害死他们的阴魂，阴间会给他们个公道的。”
依照阴司府君的说法，许墨忽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笑问：“那若是阴魂逃到阳间，想害人却不慎被活人打死了，依照律法又是如何判的？”
阴司府君淡淡道：“能逃出阴间还能在阳间为祸的阴魂，不是寻常阴魂。而能打死此类阴魂的活人也绝非寻常人。可见他们都并非良民，无论哪一方死了，存活的一方都有罪！”
蛇妖敖九悲声道：“那只能置生死不顾，不作反抗吗！”
阴司府君冷哼一声，道：“你们生归阳间朝廷管，死归阴间天廷理，生死自然是由阴阳两廷掌！”
“哈哈哈，好一个生死不由己，生是朝廷民，死是阴廷鬼！”许墨气极发笑。
“枉我还以为你是一位秉公执法、公正不阿的良官！”许墨怒道。
阴司府君颔首，道：“你之所言是极，本君不正是在秉公执法吗？”
“你诛杀阴廷六皇子，此罪是何等滔天？寻常人定是要受尽刑罚后，再处以魂飞魄散极刑，永世不得超生。但我念你天性纯良，其智聪颖，使你受罚后还能做个阴帅。这难道还不够公正吗？”
“那阴廷六皇子明明是你让杀的！”蛇妖敖九怒声叫道。
阴司府君眼中掠过一丝疑惑：“有吗？本君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随后，祂大袖一挥，一片模糊的镜像浮现而出，许墨的身影顿时浮现其中，里边同时传出阴司府君与许墨的交谈之音：
阴司府君问道：“既然你清楚这些，为何还会为了救出那些女子而斩了六皇子？”
许墨回答：“有些东西可以害怕、暂避、忍让，因为那只是一时的。但有些绝对不行，因为一但怕了，就会永远地畏惧。”
放完此段留影后，镜像就缓缓消散。
阴司府君语气淡漠：“你看，有此留影为证，本君只见到是你在不畏、不尊、不敬阴阳两廷律法。而且你还妄图污蔑本君。由此可见，你胆大包天，蕴藏祸心，将来定然会为祸阴阳两间！”
许墨与敖九都惊呆了，纷纷瞪大了双眼，满脸难以置信之色。
一时间，许墨他们都沉默了下来，不知该说什么。脑海里忽然回想起阴廷六皇子死前所说的话。
半响后，许墨才再次出声，语气显得很是失落，问道：“府君大人为什么要坐视我杀了阴廷六皇子？”
“因为本君早就觉得祂太过碍眼了。”
令许墨没想到的是，阴司府君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今日府君所为，真是让小生涨了不少见识。”许墨长叹道。
“既然都清楚了，那也就可以安心做个明白鬼了，你伏法受诛吧。”阴司府君淡淡说道。
“我伏你姥姥......”
噗呲！
许墨话音尚未落下，一道灰芒骤然刺穿他的心口。他的身子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生死未卜。
“阿墨！”
蛇妖敖九身形骤然变大，将许墨护在身后，狰狞无比地朝阴司府君不断嘶吼。
“伏不伏法，可由不得你。”
阴司府君身形静静矗立，在等许墨的魂魄飘出来后，就将其收押回阴间。
但过了良久，还是没见到许墨的魂魄飞出，祂就稍微有些不耐烦了，打算直接出手将魂魄抽出。
就在此时，满脸警惕盯着阴司府君的敖九，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微弱无比咳嗽。
“阿墨，你没事！”蛇妖敖九回头，无比地惊喜道。
许墨缓缓爬起，敖九伸出一段尾巴抵在他身后，许墨倚靠着蛇尾，解下了衣衫。
他的左心口之处，有一道穿透后背的洞口，鲜血涌出，淋遍他的胸前后背。
蛇妖敖九注意到了他右胸上还有一段被包扎起的伤口，惊道：“你右胸是何时受伤的？”
许墨轻轻摇了摇头，无力回答，用解下的衣衫，费力地将阴司府君刺穿的左心口包扎起来。
“镜心？”
阴司府君心头震动。
祂的双目乃是神目，轻易就能堪破一切，看见了许墨位于右边的心脏。
忽然，祂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陷入六皇子的魂旗中，是如何逃脱出来的？”
许墨没有回答，慢慢地包扎住伤口。
等他将流血止住后，才气若游丝问道：“我说了之后，府君大人会免去我的罪行吗？”
“一事归一事，这自然是不能的。”阴司府君摇头说道。
“那我就不说了。”
许墨惨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顺势靠卧躺下。
阴司府君皱了皱眉头，伸出大手往楼船虚抓，一只巨大的黑雾大手顺势而出，想要一举捏碎许墨。
但就在黑雾大手要将楼船与上面的许墨、敖九一并捏个粉碎时，许墨流在楼船上的鲜血突然冒出红光，鲜血顺着甲板的缝隙流入船中。
轰！
一道火焰屏障突然亮起，将整艘楼船笼罩，黑雾大手握在火焰屏障上，黑烟不断冒出，随风飘散。
片刻后，那黑雾大手消失得无影无踪，但火焰屏障仍在笼罩着楼船。
阴司府君瞳孔骤然一缩，问道：“这艘楼船的主人是谁？”
“是一位红衣女仙，但是我也不知道她的尊名。”许墨回答。
其实，即便是不问许墨，阴司府君在心中也已经猜到了这艘楼船主人是谁。
因为这艘楼船上所存的纯阳之气，除了那位天阳之主外，天下再没有第二人！
阴司府君凝望着楼船，思索片刻过后，说道：“你将是如何逃脱六皇子的本命魂旗之事说出来，本君此次就饶你一命。”
“这老贼真他娘的无耻！”蛇妖敖九低声骂道。
就在敖九准备大声骂出来时，许墨轻轻拍了拍他，示意不要骂。
“我过了四重幻境，在第五重幻境中莫名遭了雷劈之后，就从幻阵中出来了。”许墨答道。
阴司府君皱了皱眉，显然是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也能看出许墨并没有撒谎。
而后，祂思索了片刻，忽然继续问道：“你在幻境中，有没有感到神志不清？”
许墨摇了摇头。
“果然如此，真的是镜心！”祂好像终于对答案感到满意了。
“敢问府君大人，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许墨忽然出声道。
阴司府君颔首，“汝问吧，若本君想说，则会答你。”
“敢问府君大人，何为镜心？”
许墨问出了心中第一个疑惑，因为阴司府君对镜心的所指，显然是自己。
阴司府君抬起手指，一道灰芒迸射向许墨，强行刺穿火焰屏障，最后穿透挡在许墨身前的敖九，没入许墨右心之中。
蛇妖敖九根本来不及反应，以为祂又要食言，对许墨出手，连连朝阴司府君嘶吼。
“心似琉璃，且异于左，而位于右，此为镜心。”阴司府君对蛇妖敖九的嘶吼视若无睹，淡淡说道。
“敖兄，我没事，祂不是要杀我。”
许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只处于右侧的心，是一只如琉璃镜般的心脏。
蛇妖敖九也回过头来，同样看到了许墨血肉之下的琉璃心脏。
原来阴司府君是在用术法，让他们也能堪破血肉望见根本。
那枚如琉璃镜般的心脏，除了形似琉璃、透明无比之外，与一般心脏无二，在砰砰跳动着。
忽然，阴司府君再次朝许墨心脏弹去一道灰芒，那枚心脏重新被藏于血肉之下。平常看去，任谁也不会想到，他的心脏是在右边的。
不过，许墨虽然见到了自己的镜心模样是如何，但还是不太懂，便再次问道：“府君大人，那这镜心与寻常之心除了模样不同，有什么区别吗？”
“世人广闻七窍玲珑心，却鲜有人知晓镜心。”
“七窍玲珑心可与万物通灵，堪破虚妄。而镜心则能持神醒目，辨识善恶。”
“阴廷六皇子的本命魂旗，是祂耗费了百年炼制的，哪怕是神境被困其中，也会变得神智不清，从而被祂擒下。而你能保持清醒，破了祂一重又一重的幻象，正是因为镜心的缘故，能让你神志不受任何影响！”
说到此处，阴司府君忽然一笑，道：“祂这百年难遇的天才，遇上了你，真是命该绝于此。”
许墨与敖九愕然。
“这......祂是百年天才？”许墨感到有些奇怪，说道：“我看祂的修为仅是第一境圆满，而也正是因为修为不深，最后不得已才祭出了魂旗，又阴差阳错间被我镜心所克，最后弄得魂器破碎，修为尽散！”
阴司府君双眼微眯，笑道：“所以，本君才说祂是命该绝于此。祂从百年前就开始祭炼本命魂器，每相隔十年就将自己的修为修炼至第三境圆满，而后再将一身修为献祭于魂旗，此为一转轮回。不久前，祂刚刚完成了第九转祭炼，如今正是要进行第十转轮回，修为尚且低下。”
许墨与蛇妖敖九闻言，心头大震。
许墨自三岁忆事起，就一直修炼大日淬体法，用了将近十年才锻体圆满。
蛇妖敖九百年前开始修炼成妖，虽然有因为懒的因素所在，但如今百年过去，他也才是第一境初期圆满。
而用十年便能达到第三境圆满，还历经了九次如此轮回，这怎能不震撼人心？
许墨终于意识到，自己杀的阴廷六皇子绝非简单人物。
忽然，他又想到了那被祂用来祭旗的九千女子阴魂，呆呆问道：“祂用上万阴魂、十转修为轮回来祭炼此旗，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踏入神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