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找茬
银翎卫，千户所。
第一天上班，苏洵就迟到了。不过鉴于老板说了他不用点卯，所以也没迟到。
这倒真不是他懒散，一夜的洗骨伐髓，这滋味可不好受，起晚了很正常。至于吃早餐浪费的时间，人是铁饭是钢嘛！
走到卫所门口的时候，苏洵还以为自己走错了。
与昨日的冷清不同，今天的广场上站满了人，粗略估计，约有五百人上下。
“不是吧？一个案子的影响力能有这么大？”
昨日一番畅聊，他已经意识到唐颖如今的窘境。对于她靠业绩换取威望的想法，苏洵认为可行，但要讲究个水滴石穿，短时间内怕是还要受冷落。
没想到今天刚来，就看到这么多人，大大超出苏洵的预料。
秦卯和冯威早就到了，身后还站着三位体格雄壮的百夫长。之前他们已经拜过码头，唐颖大喜过望。
手底下一下子多了五名百夫长，她这个千户算是坐实了。
苏洵果然是她的福星！
等了许久的冯威正一肚子火，远远看见苏洵以及他身后跟着的侍女，就气不打一处来。
银翎卫素来行的是军纪，带个侍女进军营，这特么是哪家的大少爷！
“他妈的！一个卖屁股的小白脸也敢让我们等，大哥你别拦着我，今天我非要教训教训他不可！”
秦卯这次没有说话。
在他看来，苏洵就是个家里有点背景的关系户。既然以后要在一口锅里吃饭，大小王还是要趁早分清楚的。
他们只知道唐颖破了盗炉的案子，却不知道苏洵在这里面起的作用。
这倒很正常。一来苏洵不需要功绩，反正他的伍长位置在唐颖的职权范围内，说关系户就关系户吧。更关键的是，唐颖需要这份成绩来站稳脚跟。
昨天占了人家那么多便宜，彼此也就心照不宣。
今天本来只是一个简单的碰头会，大家彼此认识一下，确立一下职权分工。可没想到唐颖说还有人没来，大家也就在这里干等。后来秦卯听说迟到的人仅仅是个伍长，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了。
在此之前，事情的发展与他预计的一样。
自己投奔过来后，唐颖对他极是倚重，许多事都交给他全权处理。
秦卯这些年可不是白干的，早就笼络了一批自己的班底。除冯威外，他这次还带来了三位百夫长。五人名义上是平级，但那四个都对他马首是瞻。
也就是说，秦卯名义上虽然只是个百夫长，但他手底下能号令的人马却有五百人。
如此实力，也怪不得唐颖看重。
无论是资历、功劳、实力、还是影响力，综合实力已经全面压过唐颖的秦卯，此时俨然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苏洵是纨绔子弟不要紧，但秦卯有义务教教他这里的规矩。同时也是隐晦的提醒他这个上级：你安排自己的人手不要紧，但这个人手不能太不像话了，否则就只能滚蛋。
之前唐颖因为被排挤而缺人手的时候，已经这么安排了好几个人，然后那些人便被收拾的像鹌鹑。在唐颖的工作走向正轨后，全都连滚带爬的请辞回家。
银翎卫，不养废物。
苏洵还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是什么，依旧晃晃荡荡的往前走。突然，一口浓痰在他眼前飞过。
这口痰吐得非常讲究，卡在了苏洵的必经之路上。如果他顺势往前走，就像是主动沾染上的，
想发飙都难。
然后便见苏洵的身子以违反惯性常识的角度横移了回去。
“伍长苏洵！”
“嗯？”
苏洵闻声望去，看到一个不认识的络腮大汉，心下奇怪。
“这人看装束应该是所里的百户，无缘无故的，针对我干嘛？”
“难不成是我选好的巢，被别的鸠占了？”
想到这里，苏洵下意识的眯了眯眼。
冯威喝道：“跟长官立正回话！”
“是！”
“今日点卯为何来迟？！”
“禀上官，唐千户特准我不用点卯。”
“混账！当兵的岂能不点卯？”
说罢，冯威蒲扇大的巴掌已经朝着他的脸扇了过来。
苏洵偏头躲过，却没有还击。
对方是百夫长，而自己是伍长。
军中最忌讳的就是以下犯上，而上级对下级的惩戒，有时候哪怕过分一点也没人会说什么。
苏洵面沉如水，高声道：“上官所言甚是，唐千户真是个混账！她不配当兵！”
“你！”冯威气急败坏。
“看来是个傻子。”
苏洵撇了撇嘴。
苏洵惹不起冯威，那么同理，冯威也惹不起唐颖。
你别管私底下玩什么花样儿，明面上没人敢对上官不敬。
冯威狞笑一声，道：“小子，我记住你了。未来的路还长，咱们走着瞧。”
苏洵似是被他的恐吓吓到了，露出核善的笑容，走到冯威身上，小声道：“下官虽然不知何事得罪了将军，但必然是我的不是。这样，今晚我请兄弟们去喝花酒，咱们联络联络感情。”
哼，还挺上道。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冯威语气生冷：“这怎么好意思？”
“去天香楼。”
狗大户！
天香楼是平民能接触到的最好的青楼，一夜就要他一个月的俸禄。
他拼死拼活的干，一年也舍不得去一次，人家张口就是请兄弟们一起去。
可恨归可恨，但这个孝敬他领了！
一脸狰狞的络腮大汉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要多猥琐有多恶心。
冯威故作严肃道：“下值后等你。”
苏洵苦笑了一下，小声道：“下官前阵子玩的太凶了，家里禁了我的足，不让我去了。”
冯威点了点头。
这种事倒是很常见，看来这个纨绔子弟必然是闹得太不像话了，才被家人“发配”到了这里。
冯威抬头望天，底下的糙手做了个接钱的动作。
苏洵看懂了，小声道：“我身上没带钱。”
“你耍我？！”冯威怒道。
“岂敢岂敢。去天香楼不用钱，你记我的账就好。”
冯威点点头，他倒是听说过，有钱人消费都是记账的。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刚才明明还喊他来着，一听见天香楼就全忘了？
“哪敢记真名啊，家里知道了还不扒了我的皮？你记福来客栈就好。”
冯威终于笑了，重重拍了拍苏洵的肩膀，道：“好小子，上道儿！以后我罩着你，若有谁敢难为你，你报我冯威的名字就好。”
他这句话倒不是无的放矢。
排斥权贵子弟，是银翎卫自发形成的企业文化。
在外面，贵族子弟对平民的优势是压倒性的，在这里却是反了过来。
银翎卫直属于王室，有监察百官之责，干的都是得罪人的活儿，所以这里面的权贵子弟很少。
似乎是要把在外面受的气找补回来，凡是加入银翎卫内的权贵子弟都要经过重重“磨炼”，过关后才能被吸纳为自己人。否则就是看不起他们这群泥腿子，要被同僚排挤。
而“磨炼”的方式，往往就是银子。
银翎卫的守则中有明文规定，禁止收受贿赂，违令者严惩！
这很正常，毕竟如果连特务组织都被金钱腐蚀了，还怎么监察百官？
但这是对外，至于对内嘛……这叫人情往来。
银翎卫也是人，外面的百户千户吃香的喝辣的，兄弟们就干看着？所以对于一些无伤大雅的灰色收入，只要不触及原则问题，上面的人基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了银钱开路，苏洵这才顺利进屋。几人各自介绍了一下，便开始规划职责分工。
衙署初建，很多职位都是空缺。
苏洵不显山不露水，要了个书记官的清闲工作，自然没人跟他争。
这个官职的好处，一是属于文职，不用参与正面作战。但更重要的是，书记官有接触档案的机会。
这才是苏洵来此真正的目的：找到他那个失联的上级。
无论是他内奸的身份暴露给魔头们，还是他（伪）太子的身份暴露给银翎卫，他都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是什么。
现在的日子过得虽然舒坦，但刀尖上走钢丝，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排完了职位，也就有了座次。
座次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它不是完全根据职权来的，而是根据自身在组织内的地位来的。秦卯自然是站在唐颖身边成了二把手，而苏洵都快站到门口了。
他也不介意，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掌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蚂蚁，在来来回回的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