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寻找猫娘
一进门,马洛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当然不是为巨大的水晶吊灯,高耸的室内罗马柱、黑白棋盘样的大理石地面,而是那些猫。
这里到处都有猫,黑猫、白猫、奶牛色、橙色、三花、玳瑁、灰虎斑……光是站在门厅,一眼能看到的范围里,就有12只。
管家毫不在意他们的惊讶。在按部就班地接过他们的帽子、手套和外衣,在门厅挂好、放好后,便挺胸昂头,只顾往前带路。
马洛回过神来,快步跟上去。他不得不分出一些注意力来,避免不小心踩到那些猫。
或许是听到了动静,更多的猫出现了。它们纷纷从角落里跑出来,蹲在各种平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无数双竖瞳在四面八方闪烁。
马洛心里有些纳闷,难道猫不应该都非常怕生吗?
穿过大厅,那道Y型楼梯上方悬挂了几幅柴尔德·哈萨姆、艾德蒙德·塔贝尔、亨利·托契曼等美国印象派画家的风景作品。
在1899年当下,没有美国人不仇恨英国,没有美国人不认为下个世纪将是属于美国的世纪。
与此同时,合众国的上流阶层对欧洲艺术乃至欧洲文化极度推崇,艺术家们纷纷跑去欧洲游览或进修,富豪们以招到欧洲贵族作女婿为荣,连“第一位真正的美国作家”马克·吐温,也正在欧洲旅居。
墙上这些本国作品倒是显示出了格蕾丝夫人与众不同的地方。
在二楼的回廊上,马洛瞥见了一幅格蕾丝夫人本人的画像,出自本国画家约翰·辛格·萨金特之手。马洛上次去波士顿公共图书馆的时候,还碰到他和学生们在为图书馆绘制系列壁画。
不过,画上的这位夫人明显要年轻得多。她身着一条红丝绒长裙,斜倚在软榻上,被她的猫们环绕。她有一双浅棕色的眼睛,眼尾向下,鹰钩鼻,略显刻薄的薄唇。
管家将两人引到回廊尽头的一扇白色对开门处。她轻轻敲了敲门,等待30秒后,拉开门,请客人们进去。
进门后,马洛仿佛间看见了自《远大前程》而来的郝薇香小姐。
这间房间位于二楼角落,呈L型。有4个窗户,都紧闭着,拉上了纱帘,光线朦胧,陈腐和香粉味混杂在一起。
他随即便意识到这是个女孩的闺房,是格蕾丝夫人童年的房间。
但她那时肯定不住在这栋楼里,她将自己的童年卧室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就像郝薇香小姐的生活永远停留在婚礼之时。
在房间中央,只见如今的格蕾丝夫人穿着白色丝绸长裙,蜷缩在扶手椅里。她戴着顶羽毛帽,长羽毛下垂,遮挡住了她的面容,只露出涂抹鲜红唇膏的薄唇。
一只长毛白猫窝在她的怀抱里,项圈上有一颗钻石。其他的猫趴在地毯上,望着她。
长毛白猫玻璃似的蓝眼睛瞅着那些白色羽毛,试探性地出爪子,却被主人一把握住。
“别闹,别闹……”含糊轻柔的低语从她的喉咙里发出,有点像猫的咕噜声。
长毛白猫望了主人一眼,抽回爪子,在主人怀里打了个滚,找到更舒适的角度躺下,舔起了毛。
格蕾丝夫人抬起头,她的脸苍白如纸,脂粉过多,脸颊上两团明显的粉色腮红。她43岁,但过时的妆容让她看起来老了十岁。
她打量了他两秒:“你就是私家侦探马洛?”
她的声音很尖,像猫的喵喵叫。
马洛回答:“是的,这是我的助手查宁。”
格蕾丝夫人垂下眼睑,看着地上的猫:“她叫乌撒。你可以在后面的架子上找到她的照片。”
马洛转身朝她所说的地方走去。那是个立在墙角的弧形收纳柜,一共五层,前面的地上放着一匹小木马,木马上的油漆斑斑点点脱落,露出底下的白桦木。
最下层架子上是婴儿的布艺玩偶,倒数第二层放着一些老旧玩具,8岁以下的女孩喜欢的那种。第三个架子上,有一队锡兵和一个八音盒。第二次放着的是一套国际象棋,棋子由象牙和黑曜石制成。
最上面,摆满了镀金相框,有二三十个,里面是手工染色的照片。每张照片上都是好几只猫,背景是这栋房子的各个位置。
他怎么知道乌撒是其中哪一只猫?
“找到了吗,探子?”格蕾丝夫人的声音幽幽飘来。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每张照片。
首先,乌撒是母猫,那可以将体型更大的公猫排除。不过他随后注意到照片中出现了几只特别大的猫,它们是缅因猫,母猫也比普通公猫大。
他继续观察照片,发现除开纯黑和纯白这两种颜色外,有些猫出现了多次。
他迅速统计了一下,出现最多次的是纯黑猫,除了一只年轻的小猫外,其他黑猫单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区别,既可能是同一只,又可能是不同的好几只。
其次是白猫,在白猫中长毛和短毛又各占一半;第三多的是三花猫,这里大概有6只不同的三花猫;接着是黑白猫,它们很好分辨,有5只……
马洛的目光忽然回到黑猫身上,有许多猫都带着项圈,挂着各种宝石,可只有那只年轻的黑猫的项圈上缀着钻石,和格蕾丝夫人怀里的长毛白猫一样。
“过来。”格蕾丝夫人再次开口,语气像是在唤猫。
马洛回过头,和她刚抬起的眼眸对上。
“你要多少钱?”
“1000美元,完不成不收费。”
她发出一声嗤笑:“比你跟踪那个出轨的混蛋要价高,比平克顿侦探的收费贵……贪婪的私家探子,如果我告诉你她在哪,又是多少钱?”
“我好像没听明白您的意思。”马洛盯着那双浅棕色眼睛,它们空洞、乏味、厌世,她根本不在乎1000美元,甚至是10000美元。
“她就在这栋房子里。”
他朝她缓步走去,几只猫亦起身跟在他身后。
“那您不需要侦探,直接呼唤她的名字就行,不是吗?”
“猫不像狗,它们只有在它们愿意的时候才认可自己的名字。”
“抱歉,我没有养过猫,我妈妈有一只杜宾犬,它叫哈里。”他在查宁身边停下脚步,那些猫也跟着停下,蹲坐在他身旁。
格蕾丝夫人松开手,长毛白猫便跃到了地上,而那条钻石项圈不知如何留在了她手里。
她自言自语般低语道:“她每天晚上都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可是1月31日早上,我发现她消失了,留下这个项圈。我走过这栋楼的每块地板,一边呼唤她,她没有现身。
这让我伤透了心。直到昨天晚上,我终于再次听见了她的叫声,从墙壁背后传来。我从床上跳起来,冲进隔壁房间,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乌撒的叫声仍在继续。”
“既然这样,您去其他房间、楼上或者底楼看过吗?”马洛问。
格蕾丝夫人似乎困倦了,阖上眼皮,只是重复着:“她在这里,就在这里……”
突然,她睁开眼,喝道:“听!听!”
屋内陷入了寂静,其他猫沉默着。
过了一会,马洛说:“抱歉夫人,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我听到了。”查宁小声说,“墙壁里有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