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离职
带着两千零一张彩票回家的林介，几乎是一夜未眠地度过了这个晚上。
七月十日的早上，闹钟响起以后，他顶着两个红红的眼圈起了床。
蓬头垢面地来到公司，林介心神不定地坐在工位上，直到组长连叫了他好多声才回过神来。
“……林介，林介？”
林介看向组长。
“……啊。”
他才反应过来，脸上露出尴尬的笑。
“不好意思，领导，我昨晚没睡好。”
“……”
组长沉默了一下。
“林介，不要太在意我昨天说的话。以后还有的是露脸的机会，你要是现在就给自己上压力压垮了，之后该怎么办？”
短暂的沉默之后，组长笑着道。
林介点点头，心知肚明对方是误会了，但这种时候他才不会解释。
“好了，赶一下大纲，马上新的策划案要立项了，加油，我要去跟PM见面了。”
说着，组长拍拍林介的肩膀。
沉默微笑着点头以应，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离，林介将视线重新放到了眼前的电脑屏幕上。
“MindMaster”文档上空无一字，只有孤零零的导图树立在那里。
“这种时候，我哪还管得了什么策划案啊……”
林介自嘲般笑笑。
现在的他，已经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晚上九点多的某个电视节目上。
那个节目的舞台上，几个滚动的小球，或许将决定着林介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的人生。
……
装模作样地在文档里打了几行字又删掉，林介终于在工位上摸鱼熬到了九点的下班时间。
虽然明知道这是在给自己未来几天严重添加负累的行为，很有可能导致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工作压力都大增，但在那通时空电话所引发的洪流般的命运面前，这点不确定的工作压力，就只能算是些许微不足道的波浪了。
于是，九点一到，林介罕见地比大部分同事都更早地离开了工位，一时间让周围的同事都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立刻就低下头去，忙自己的事情。
离开之前，林介背着背包，先去公司的厕所释放了一下因为有些激动而膨胀起来的膀胱，出厕所的路上，经过一个个会议室的同时，耳旁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知道，我最近在稳着他。”
“……最好一直维持这种状态到调薪期，他要是主动离职，年终奖也不用发了。”
……什么？
林介停下脚步，从斜前方窥伺着，隔着玻璃门可以看见组长和PM在密切地谈着什么。
因为玻璃门的隔音不好，林介可以断断续续地听着他们两人交谈的声音。
“……他最近手上还有很多工作，我最近在让他加紧忙完。等到九月份调薪的时候估计大部分都消化掉了。到时候再给林介降薪，就不用担心他离职了。……且我估计他不会走，毕竟以他的学历和能力，市场上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机会……然后策划组就剩两个实习生和一个刚工作一年多的正式员工，随便裁完拉倒，也要不了什么赔偿。”
“OK，方案没问题，你们策划组的编制改组就这么敲定了。”
“……对了，帮我申请裁员赔偿的事情……”
“放心吧，多亏你配合工作，公司的节流计划才能顺利进行。我们BP组帮你申请的是2N，合同都已经拟订了。”
“OK，OK……”
玻璃门后的两个人在白色的小圆桌上气氛愉快地谈话着。
但林介的心情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不是心如死灰的寂静，而是明悟的安静。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而会议室里的两个人已经谈完，一前一后地推开门走了出来。
“今天就到这——”
组长转过头，才刚刚对PM微笑，下一秒，注意到斜靠在墙边，背着背包看着他的林介，脸上的微笑渐渐变得凝固了下来。
“你……”
他脸上的表情纠结着，似乎在想林介到底听到了多少，脑子转动，但一时间却没能组织出任何话语。
而林介只是摇摇头。
“……有点搞笑。”
这一句话一出，组长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愤怒起来，而旁边的PM也立刻严肃地踏前一步，指责林介。
“林介同学，我得提醒你，像这种偷听公司会议的行为严格违反了员工守则。”
面对这种严厉的指控，林介却咧了咧嘴。
“更幽默了。”
“互联网公司让员工之间互称同学，以为这样就能掩盖其冷酷的本质，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
林介不再看表情愤怒的组长和PM一眼，直接从他们身边大摇大摆地经过。
“明天开始我就不来了，老子现在正式离职——这个月的工作天数折算的工资就当请你们赤石了。”
“林介！”
PM暴怒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没有提前告知满三十天离职，影响公司工作，是违反劳动法的行为！你会被公司要求赔偿的！”
林介没有回头，一边向前走着，一边高高地抬起手，朝后面竖了一个大大的中指。
“那快去起诉你爹吧，傻.逼！”
……
回家的公交车上，林介坐在最后排，靠着窗户，看着窗外的夜色，
车轮滚滚向前，夜幕如织，繁星点点。
林介回想起刚才在公司发生的事情。
数年的职业生涯，就这样被完全斩断。
但是，出乎意料的，他竟然不觉得恐慌。
反而只有那种就像是睡过头以后，在洗漱时，将脸庞浸入冰冷的水中一般明澈清爽的感觉。
“就这样结束了啊……”
林介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在公司里干了好几年，几乎相当于又在这里读了一个大学。
然而这个“大学”，却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愉快、美好的回忆，一想起来便只有沉重的疲惫，以及深深的麻木。
现在终于彻底割断了和它的联系，这不能不让林介感到一阵轻松。
“……虽然工资不高，但这几年还是存下了快十万。接下来一段时间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不是被裁员的，少了好几万N+1的钱……算了，以公司的风格，能拿到N都很难想。”
林介洒然一笑。
而就在这时，公交车终于到站。
林介缓步走下车阶，背着背包，在晚间的微风中轻轻呼出一口气。
“……回家。看开奖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