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绵延千年的忏悔
“孩子，你知道虚空监视者的，对吗？”
丽桑卓上来就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不过她似乎没有试探伊蒙的意思，或者说她觉得自己的儿子如果不能“生而知之”一些事情，反倒是不科学的。
“那些怪物可以说是整个弗雷尔卓德的灾厄，是整个世界的毒瘤。”
丽桑卓顿了顿，扭头转向伊蒙，用一种伊蒙从未想到的，略带愧疚的语气，轻轻敲击少年的心灵。
“因为它们蛊惑，我犯下了很多难以弥补的过错。又为了阻止它们，我又不得不一条路走到底。”
“你听我讲完后，不要怪我。”
丽桑卓的话简直不像是一个铁腕的统治者，其中快要溢出来的卑微让伊蒙不敢直视。
他赶紧点头，虽然想不通为什么丽桑卓会突然和自己谈论虚空监视者的话题，但是站在丽桑卓的立场上点头就对了！
他之前和艾希等人交谈的时候，还特意避开这些话题，不就是为了不拆穿他知道的丽桑卓的老底嘛。
丽桑卓不管伊蒙的态度，似乎陷入了时间长河中回忆。
她不疾不徐的讲起了有关虚空监视者和传奇三姐妹的故事。
从三人愉快的日常，到共同的理想；从虚空监视者一开始的“善意”，到前恭后倨的转变。
她甚至还详细讲述了三姐妹一开始因为虚空监视者的“慷慨”而争吵，虽然最后大家达成了一致，阿瓦罗萨失去了自己的听觉，赛瑞尔达成为了哑巴，丽桑卓失去了视觉——从而获得了来自虚空监视者的力量——寒冰血脉。
丽桑卓一直说到虚空监视者终于露出獠牙，准备通过已经接受了与自己交易的三姐妹，来奴役所有弗雷尔卓德人——
她终于稍停了一会，给了伊蒙喘息的时间。
帐篷中的火炉温暖，让伊蒙汗流浃背。
他现在甚至想赶紧捂住耳朵，祈求丽桑卓不要再接着说下去了。
从冰霜女巫口中，那毫无保留的真相，让伊蒙这位前世只是略知一些背景故事的少年，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唯一支撑他听到现在的动力，不仅是丽桑卓挽住的手臂，还有丽桑卓讲述时的态度——那是一种类似于老皇帝托孤传位的语气，一种像老母亲在房产证上改名字的心态。
“它们很狡诈，我失去了理智的判断，认为凭借彼此之间的交易，就能够阻止它们对弗雷尔卓德的奴役。”
“但是……我太天真的，也太任性了。”
丽桑卓毫不避讳指出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虽然言语间已经伪装成毫无情感的冰冷，但是伊蒙能感受到这位强大到堪比神明的冰霜女巫，正在微微的颤抖。
她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想着我们三姐妹都有了不朽的力量了，冰霜监视者出来再怎么打个平手也是合理的吧？
再不济也最多是卧薪尝胆一段时间而已，比起不断增长变强的永恒力量，这点牺牲没什么的。
可是事实给了丽桑卓迎头一击——她错了，错的很离谱。
在暗中纠集了一群实力强大的盟友来到深渊，她发现不对劲了。
万年不融，至臻至纯的臻冰被污染了！
虚空监视者那吞噬一切的力量不是她能控制的，三姐妹只是给那些怪物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但是世界的危机就已经悄然降临——
失去双眼的丽桑卓在精神世界中看到了未来，不光是弗雷尔卓德，整个符文之地都要毁于一旦！
丽桑卓在“牺牲一切拯救世界”和“牺牲世界拯救姐妹”中痛苦挣扎。
拯救世界的代价是集一切力量封印虚空，阻止它的入侵；而另一种则是带着自己的姐妹和盟友离开这里，看着世界被虚空吞噬……
丽桑卓自责、忏悔、纠结！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在最不幸也是万幸下，她决定把自己看到的未来的一切都告诉自己的两位姐姐。
“赛瑞尔达不能说话，但是她打人真的很痛。”
丽桑卓回忆的语气里难得有一丝柔软。
“大姐和二姐都觉得，如果看着这片从我们手中建立的家园，成为毁灭世界的前哨，那还不如直接毁掉它。”
没错，是阿瓦罗萨和赛瑞尔达的强硬态度，让当时还略显稚嫩的丽桑卓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拯救世界！
可是拯救世界封印虚空的代价过于沉重，那次的战斗和封印几乎毁灭了整个弗雷尔卓德。
最后的结果是沃利贝尔获得了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艾尼维亚力竭到重新化卵孵化，阿瓦罗萨和赛瑞尔达自愿被献祭，世代守护家园的雪人族全族被吸光灵气……
“只有我留了下来，姐姐们说必须要有一位精通魔法的人，来主持最后的封印。”
丽桑卓没有任何隐瞒自己过失的意思，甚至没有掩饰自己当时也心存苟活的想法。
“她们带着那些实力强大的盟友们一起进入了冻土深处，和虚空监视者决一死战，而我只是在一旁看着，默默准备着会将他们所有人都杀死的魔法……”
“费恩林、托恩、格雷戈尔（注1）……他们都在其中。”
话说到这，伊蒙已经大概能猜到后面发生的事情了。
丽桑卓无数次忏悔自己当初贪恋虚空监视者力量的决定，但是却已经无力回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两位姐姐和盟友们失陷，只能咬着牙用臻冰将虚空监视者和自己的亲朋一同杀死埋葬！
伊蒙不愿意再让丽桑卓讲下去了。
这些历史深处的隐秘还是少知道点比较好，他很难判断在什么时候，丽桑卓对自己态度再发生改变。
“母亲，我知道了，您不要再说了。”
伊蒙赶紧伸出另一只手，大胆的扶住了丽桑卓的肩膀。
这是一次用词考究的及时止损——如果未来丽桑卓不再亲近自己，那伊蒙可就真的是“你知道的太多了”。
或许是难得从伊蒙口中听到一次情真意切的“母亲”，丽桑卓不仅没有因为被打断而恼火，反而连讲述那些沉重的历史而引发的悲切和愧疚都淡了不少。
她欣慰的点点头，嘴角咧出一抹微笑。
“好的，好的，我知道你是天才，其实都清楚这些事情，母亲只是不讲出心里不舒服。”
你可拉倒吧！
伊蒙深吸一口气，把白眼憋了回去。
刚才讲述的时候，丽桑卓痛苦的都有生理反应了，还说“不讲出来不痛快”啊？
不过这位冰霜女巫如此大尺度的坦白，确实让伊蒙心里的天平开始偏斜了。
他当了十六年的孤儿，前世的温馨记忆早就被他封存。
现在有一位长相与自己完全一样的人，不仅会亲切的称呼自己“儿子”，而且毫无避讳讲述那些，原则上只要她不说出来就不会有人知道的事情，哪怕她在这些事情中形象并不光彩。
这种近乎毫无保留的信任，伊蒙不知原因，但是无法不感念其中的真情。
刚才那句脱口而出“母亲”，伊蒙自己都不知道，其中藏了几分他自己情真意切的共情……
“我之前让你结束之后来找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这些陈年旧事。”
“只要你不觉得母亲啰嗦就好。”
丽桑卓明显感觉到了伊蒙的态度在松动，非常开心的用更舒服的姿势和少年侧面对坐。
其实丽桑卓一开始是想告诉伊蒙这些事情之后，再和伊蒙讨论如何统合弗雷尔卓德全境，彻底消灭不断试图破封印而出的虚空监视者的。
不过到了这时候，那些事情都可以放一放了。
和伊蒙说了这么多，丽桑卓内心的负罪感神奇的消散了很多，她现在更贪恋与伊蒙待在一起的温馨，一如几千年前一样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