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冒籍”秀才,遭受欺辱
张謇的高祖、曾祖以下,世代没有读书应试的人。这样的家庭,在当时被称为“冷籍”,家中的子弟如果要参加科举考试,经常会受到地方学官和保人等多方刁难、勒索,稍稍应付不当,就可能误了考期。但如果能够以一位应试成功人士的姓氏取个名字参加考试,也就是所谓的“冒籍”,就可以省却诸多的麻烦。
15岁的张謇首次参加科举考试,因其年纪小,就面临着这样的境况。
父亲张彭年对儿子考试得中满怀信心,他想避开入考前的这种困难,想出了一个冒籍赴考的办法。他多方活动之后,在宋琳的介绍下,找到了如皋人张驹,经过与张驹的磋商,双方商定,张謇冒充张驹的孙子张育才在如皋参加县试,如果县试考中,张彭年必须付给张驹酬金。
张彭年自以为帮助儿子扫清了科考出仕的最大障碍,心中落下了一块巨石,却不承想,这却使张謇走进了一场之后几年都挥之不去的噩梦之中。
张謇参加这年的如皋县试,一考得中,随后参加通州州试,但是考试成绩却不理想,名列100名之外。同乡一个姓范的学生与张謇同年,却考中了第二名。
乡里人都嘲笑张謇西亭求学,也不过如此而已。更让张謇受不了的是他的老师宋琳,看到张謇州试成绩如此之差,当众嘲笑张謇,说:“如果有1000个人应试,取999名,我想,那不取的最后一名一定会是你,你还有什么希望?”
张謇顿时羞愧万分,泪流满面。
他知道这一切归根到底都是自己学业不好的结果。从这一天起,他在自己的卧室、窗户、蚊帐顶、床头、案头到处写上“九百九十九”5个字,他看到这些字,眼泪就不由自主涌出来,同时警示自己要更加用功。
为了让自己不再贪睡,他睡觉时用两根竹片夹住自己的发辫,只要一翻身,发辫被牵动惊醒,便立即起床,挑灯夜读,每夜读书一定要烧尽两盏灯油为止。炎炎夏夜,蚊虫叮咬,他就在书案下摆两个盛满水的陶罐把脚放进去,真正做到了冬不避寒冷,夏不避暑热。
考场上的不幸还是其次,张謇父子怎么也料不到冒籍应考已经让他们引祸上身。
如皋人张驹是当地的无赖,张彭年在儿子中了如皋县秀才后,信守前诺,如约偿付张驹酬金,张謇也以如皋生员的身份入如皋县学读书,谁知张驹却和两个弟弟要张謇父子再交学官所派的其他费银150两,还以其他借口让张彭年再拿80两,不久又要他们拿120两银子作为酬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知道张謇冒考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以向地方官举报为由进行敲诈。
张彭年知道这样下去将不堪应付,想请张謇的老师宋琳出面疏通,让张謇改填履历,归还原籍。
哪知宋琳正是这场诈骗的牵线人,而且已经接受了如皋张氏的重酬,哪里肯拆去骗局,他斥责张彭年说:“要归还原籍,等金榜题名之后申请不迟,现在改填三代,张謇的功名立即就要遭革除,你们种田人好不容易出一个秀才,现在重新来过岂不是胡来?”
从同治七年(1868)开始,张謇一家走上了无穷无尽受欺、挨诈的道路,许多人不断向张家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如皋的张驹看到张彭年父子好欺,更是变本加厉,得寸进尺,张彭年父子如果稍有差池,他们就向学官说张謇对自己不孝。张謇受学官的责骂不说,还得当着别人的面称张驹为爷爷,真是“认贼作父”,委屈含辱让张謇痛苦不堪。张彭年为了摆脱纠缠,四处托人送礼,但终是无济于事,张謇也是惶惶不可终日。
有一次,如皋张氏诬告张謇,如皋县衙派人要捉拿张謇,张謇知道被抓住后免不了又要受一顿羞辱,就连夜逃往朋友家躲避。
然而,张謇出门不久,狂风暴雨就劈头而来,一不小心,他又掉进了烂泥深达二三尺的护城河。他挣扎着爬出来,这时外雨内汗,衣服已经湿透,到朋友家的路只有3里多,他竟走了三四个时辰才到。进了朋友的家,他发现自己的一双脚已经满是血泡。
有一天晚上,张謇为了逃避敲诈和诬告陷害,竟跑了130多里路。不断地受辱常常使张謇怒火中烧,有几次他都想找一把利刃把仇人杀了,但是想到这样做会连累家庭,只好含恨隐忍。
同治九年(1870),张謇参加通州州试,取得一等十六名,也算是对他逆境求学的稍稍慰藉。但是仇家的纠缠仍是不断,张謇为了彻底摆脱他们,向学校申诉,要求革除自己的秀才,让他到南通重考。海门书院的院长王崧畦和海门训导赵菊泉看到张謇的才学,也十分同情他,他们四处为张謇说情。
知州孙云锦知道内情后,亲自调停这件事,但是也遇到了不少的阻碍。孙云锦爱惜张謇的才华,转而求助于江苏学政彭久余。彭学政出于同情,遂行文礼部,为张謇鸣屈取义。
同治十二年(1873),通州衙门收到礼部札谕:“张育才改籍归宗一案,业经礼部核准,仰饬州学遵照注册。”
州学于是通知张謇重填履历,再也不称“张育才”,而是恢复原名原籍。张謇与如皋县脱离关系,成为一名通州秀才,一家人才摆脱了厄运。
张謇一家因为冒考的事情,到这时已经负债达1000多两银子,原来比较丰裕的家,已是濒临破产。张彭年的兄弟们这时提出了分家,几番吵闹,张謇分得了一身的债务。
养家糊口成为摆在张謇面前的现实问题,怎么办?张謇不得不又去求助知州孙云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