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做戏
秦峻站在马车旁,一直目送着管承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才招来聂壹,小声吩咐道:
“这两天且辛苦君亲自蹲守在这所宅院附近,观其言行,这管承怕是大智若愚,吾怀疑此人必不会如此善罢甘休。君且再吩咐人手去探访这管承身世,越早越好,速速报来。”
待聂壹得令后,秦峻向周围冷眼旁观的邻居拱手,跨上自己的战马,引着马车便向着自己的宅院而去。
一路无事,顺利到了张婴所在宅院,秦峻庄重地将二女迎下马车,在诸士卒面前作势,给予了自己纳回的两个妾室最大的尊重,也彰显了两女在后院中的地位。
刚刚在院中站定,麋氏便要作势发问。此时秦峻心中警惕感已达巅峰,为防万一,他以目示意麋氏入阁楼详谈,麋氏才勉强将口中问话咽了回去。
待三人上了阁楼,麋氏才焦急道:
“秦君,不知那无理贼人是谁?阿妹与妾,俱闻其金屋藏娇之语。此人虽言语无状,却是透出不少信息,其不会是看破了妾等身份吧。”
秦峻自认为,自己真正最危险的的时刻,应当是让诸女躲在绢帛之下被高顺过目之时。
此后行动皆是草蛇灰线,羚羊挂角,不说天衣无缝,至少也能算得上是奇思妙想。
这管承如此笃定自己金屋藏娇,必然是手中有些证据,这需要己方一步一步反推。他所以他此时并不慌乱,而是沉着冷静道:
“此人名为管承,乃主公麾下一军侯,至于其中情状,我亦是一概不知。然此獠言辞颇为肯定,不似有诈,其定然掌握了什么关键所在,此乃事关性命之事。此中种种,还需得两位夫人与我一齐参详才是。”
随后,秦峻细细询问了麋氏自随刘备出城后的所有经历,尤其着重询问了她离开刘备后单独做的决定。然后又将自己在设伏,检查缴获时所做诸事一一道来,三人合力试图找出破绽所在。
三人皆作沉思状,秦峻待要做声,却是甘氏突然提醒麋氏道:
“姐姐,莫要忘了那两个捐躯覆难的婢女。”
麋氏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只因为那两个婢女是她自麋家带来的陪嫁,算是麋家的世奴,与她一齐长大。
即使自己要求那两个婢女代替自己赴死,在潜意识里,她认为那两个婢女也不可能背叛自己,便要张口为自己的婢女辩解。
秦峻赞许地看了甘氏一眼,他同样念及此二婢,认为唯一有可能出差错的地方便在此处。
那二婢死的不明不白,据说尸身颇为不洁,似被折磨过。那管承言之凿凿地断定自己金屋藏娇,还要自己今夜到其营中寻他,定然是有所依仗。
他一个小小军侯,断然不可能识得徐州牧的家眷。那州牧座驾又是明明白白倾覆于地,多人包括高顺前去探寻,皆言刘备家眷死于乱军之中。
所以,他一定是从其他方面获知刘备家眷可能在自己手上的消息。而战场上兵荒马乱,除了那两个麋氏的贴身婢女,不可能再有其他途径泄露麋甘二女所在。
秦峻觉得自己有必要解决掉这个威胁,却深深感到了情报方面的限制,暗下决心,自己发迹后一定要组建属于自己的情报系统。现在自己情报不足,唯有一二推断可以依据,如何定计便无从谈起。
眼见二女又开始忧虑起来,秦峻生怕其又茶饭不思地熬出病来,连忙转移二女注意力道:
“虽有些许波折,吾自会处置得当,必不使琐事来烦扰二位夫人。倒是如今,细细想来,这二日间仿佛一场幻梦,一梦醒来,二位夫人竟已被我纳为府中良人。”
这话果然使两女骤然醒转,甘氏随即啐到:
“妾知秦君为君子,方才配合秦君演戏,秦君莫要多想。”
说罢,便用她那似喜似嗔的柔美明眸横了秦峻一眼。
连甘氏自己都没有察觉,自从自己重新穿上了这套象征着少女的衣饰,重新束起了少女发饰后,自己的心态也随之年轻了起来。
今日她已做出不少平日间绝不会为之的轻佻动作,脾性也更加开朗起来,就连说话时的语调也轻快了不少。
这也怨不得甘氏如此兴奋,毕竟,这虽然不是明媒正娶的礼节,但这也是她二十年来的人生中头一次经历这种被男主人迎回家宅的体验。
甘氏原为小沛乡人,自幼随母亲一同长大,因其父不知踪迹,所以家中万般操劳,皆由阿母操持。甘氏知道阿母独自拉扯自己长大,生活极为辛劳,故而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极为乖巧懂事。
阿母是个十分坚强的女子,对自己的管教也十分严格。而在一位路过借宿的相面之士作出“此女贵不可言,他日当为未央堂上燕”的评论后,母亲更是极为上心地请人教授自己识字来。
然而,家中没有顶梁柱此事,也使得甘氏一家,在这极为注重宗族名望的汉末被本村无知农人无端唾弃。
甘氏还记得自己幼时,眼巴巴地望着邻居小儿女们斗草摸鱼,假扮夫妻,互相耍戏。
每当自己胆怯地磨蹭到跟前,卑微地提出参与请求时,总会得来小儿女们无情地嘲讽“野种”、“不知姓氏”“没爹的孩子”等。使得甘氏早早地就饱尝人间冷暖,内心也极为敏感。
好在随着自己年岁渐长,自己优美的体态逐渐显露出来,眉眼琼鼻无不精致异常,肌肤更是皎白如月,风姿动人。由于自己美丽的名声传遍了十里八乡,逐渐变成了名人,村中长者便时常前来接济自己,家中生活因此好上了不少。
直到两年前,刘君屯驻小沛,县中三老等人来自己家劝说许久,最终以善待阿母的承诺,让自己答应了被送给刘君。
甘氏还记得,那是自己第一次扮上那么美的妆,第一次穿上那样华贵的衣裳。可是自己却一点也不在意,因为自己要与母亲分别了。
还记得在自己被当成木偶打扮时,母亲却只是佝偻着腰背,搓着自己满是伤痕老茧的双手,不敢相近。
只是不厌其烦地嘱咐自己,刘君是天下英雄,女儿当为贤内助,尽心侍奉。
曾几何时,阿母也是村中名声昭彰的美人呢,何时变作了这般模样呢?
甘氏试图回想,却难以寻觅阿母那明艳动人的青春面貌,自己印象最深的永远都是阿母强撑着干活儿时的模样。
乘上那架马车,甘氏自车后撩开帘子,一直凝望着阿母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心中没有对于未来的一丝期待。
自己入刘君帐中不足一载,便被吕布所劫,阿母也在兵乱中不知所踪了。自己当时觉得,这辈子便如此了,只愿来世少受些磨难,能再投入阿母怀中便是。
而此时已是甘氏第二回被抛在吕布手上了。
不过此时甘氏却并未怀有与初时相同的惨淡念头,也许是因峰回路转,在敌营中却遇到了秦峻这位谦谦君子;也许是因此时没有思想包袱,角色扮演。甘氏此时极为雀跃,仿佛找回了自己身为少女时的风姿来。
只是,这终究是逢场作戏。
甘氏不知道这场戏何时会散场,也不知道自己在戏中会有什么故事,她只想在自己上台时尽力展现自我,展现一个双十少妇最快乐的一面。
只有她知道,这不仅是为了配合秦君,也是为了给自己将来散场,回归那个贤内助身份时积攒一些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