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论功
“汝怎么还拿了大枣与生姜?岂不知药剂极重君臣佐使,糜夫人风邪入体,腠理不固,若是方子错了,便是要命之事。”
张婴看着秦峻抓来的药物,有些烦躁。
秦峻也不做辩解,张口便是将桂枝汤的歌诀背了出来给她听。
张婴听闻此歌,竟不由痴了,眼中精光闪动,明显是在细细琢磨。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呼:
“此方何来?妾这桂枝之方乃先父游历天下时从一仙人手中偶然得来,不想今日却见此更为精妙之方,这大枣与生姜,细细想来,便真如歌诀所言,升腾脾胃生发之气而调和营卫。这五味药,配伍严谨,散中有补,实乃精妙异常!”
看着面前满眼都是小星星的张氏,秦峻也不知如何解释,毕竟自己又没去过长沙,也不知此时这方被张仲景研究出来没有,不好说是张仲景改进研究的方子。
便随口胡诌道,这也是自己幼时发热,所遇仙人所授。
张婴再看他时,他便感觉眼神变得不同了,竟像是一潭死水中被投入了一颗巨石,将水潭捡起丝丝涟漪。
她的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兴趣,毕竟,这是与自己先父同样的经历,这么精妙的方子,定然不会是这军中糙汉自己寻思而来。
且不言此后秦峻给张婴打着下手,熬好汤药喂着麋氏服下,却说这边高顺收拾了县府,规整了人口户籍文书,眼见时辰约摸到了,却不去看诸将来了多少,只是要亲军擂鼓聚将。
过了半刻,高顺走出厅堂时,县府院落中早已队列严整,除了此刻有要紧军务的数人外,其余各军主将皆至。此时诸将聚在一起,与昨夜便大有不同。
虽说陷阵营诸屯长依然与其余客军格格不入,但再也未有挑衅之语发出,双方之间来往均是有礼有节,客军众将看向高顺的目光中也带上了一丝敬畏。
秦峻看在眼里,对于高顺此人的敬佩又是高了一层。只因他从不关注别人对自己的态度,胜而不骄,败而不馁,宠辱不惊。
往日里因吕布忌惮,不能用之,还将其部曲陷阵营交给小舅子魏续带领,只许他作战时指挥,诸将多有轻视之意。他却对吕布毫无怨念,在诸将面前面色如常。
可唯有随他打过仗的将士才知其威,每一个在他麾下经历过战事的将校,事后均会收回此前他们对高顺的闲言碎语,便是为他气度才能所折服。
此时,高顺终于是开了口,只见他面容依旧威严,只是能从其话音中听出一丝喜意:
“此战能胜,皆赖诸君用命,将士效死。诸将之功,吾已均令文书记下,现请参军陈君宣读。”
高顺身后随即转出一位年轻士人来,只见其头戴介帻,身穿紫绮锦缘直裾锦袍,下着朱红丝绵裤,外罩黄色纱衣,腰侧还系着锦囊。显得儒雅端方,又不失灵动飘逸之美。
此君面容俊美,肤色白皙,俨然一副家室富贵之态。
秦峻这些武夫往常与军中文士泾渭分明,因此对他的面容未有什么印象。只是这士人颌下那一抹明显精于打理的胡须,令人难忘。
此君虽气度飘逸,做事却是一丝不苟,只见他微微躬身道:“仆乃参军陈群,今受高将军之命为诸君表功,诸君且静听,若有勘误,且待过后来后厢寻吾便是。”
随即便展开手中绢帛,朗声读道:
“军侯魏明,于西城亲冒矢石,先登城头;军侯曹平,于城北营中乱军中拒敌军大将关羽于营外,不使其破阵........”
秦峻听得无聊,这些自己这些同僚们看来大多也是泥腿子出身,这姓名倒是都简单易懂。正当他神游天外时,陈群忽然便言道:
“军侯管承,获敌军辎重车二辆,获贼车架,擒斩其家眷。”
秦峻悚然,他在进城途中也见到了那辆倾覆于道旁的州牧车架,上面镶嵌的金珠宝石早已被往来乱军所撬走。
那车上还有一二女子尸首,只是一来面容被毁,二来其诸般随身之物都被乱军捡走,身份未明。
自己还命聂壹去探听士卒之间对话,不想竟是在此得到了消息。
难不成是麋氏等人互换衣饰后将符节印信也留给了那两个婢女吗?
不过既然高顺军中把这个错误当做功劳来宣传,自己也不妨将错就错,正好掩饰自己救下刘备家眷的事实。
又听得陈群念道了自己的姓名:
“屯长秦峻,道旁设伏,获备军资无算,绢帛若干。”
读到这里,即使是陈群养气功夫好,也不由得抬眼微微看了一眼那个屯长。却是陈群智力超绝,过目不忘,便是只见过一二面的人,他也有把握叫出其姓名来。
“这小小屯长,麾下不过百人,何以缴获无算?”
不过陈群并未有其他动作,反正刘吕二人互相征伐,抢夺的也不是他陈家资财。
自己屈身吕布军中不过是为了避年初袁本初欲至许都劫天子之事,却没想到,这袁本初四世三公,竟然没有争夺天子的胆略,自己父子二人竟是白白跑了一趟。
那刘玄德虽有良策却不纳,也非英豪。自己只要当好这参军即可,若自己所料不差,荀文若叔侄怕是已然谏言曹公征伐吕布了。
去岁陈元龙西去许都,怕是已将吕布虚实漏了个干净,曹公来伐吕布,自己顺势而降,岂不美哉。
此时诸将也纷纷侧目视秦峻,许多人还记得前时秦峻所言,故而此时并未有多大怨怼。秦峻忙向高顺拜倒:
“此皆赖将军筹谋,峻不敢居功。”
高顺摆摆手,示意秦峻不必在意。没想到,秦峻竟是结尾。陈群念罢,便拱手回归后堂去了。
高顺此时再度上前,温声道:
“此战大获全胜,刘备仅以身免,小沛城中财货皆为主公所有矣。今日军务繁忙,却不便相待,请诸位稍待二日,待三日后向下邳请功信使归来,顺必然置酒设宴以待诸位,到时主公更有赏赐相酬。望诸公莫忧,今日权且散去,各归本职。”
军中虽皆为粗人,然也知军法,自然不会有太大怨言,反而是对几日后的赏赐充满了期待。
秦峻倒是想走,此刻家中诸妇还需他安置照顾,刚想起身,便觉一只胳膊环住了自己的肩膀。
扭头看去,竟然是一位黑甲大汉。秦峻不由得一声长叹,又被这家伙捉住了。
这人也是陷阵营中屯长,名唤方正,自合奇。人如其名,一张国字脸,为人方正,只是性格活泼跳脱。此君与原身相熟,却是由于他也是自吕布亲卫转入陷阵,二人从前乃是同僚。
更兼二人同为并州人士,秦峻为云中人士,这方正却是定襄人士,以致原先二人极为亲近,秦峻自请外放后,这方正自觉境遇相似,便来往更是殷勤。
方正与两个与秦峻相熟的都伯同僚都以一种看珍奇异兽的目光看着他,其中之意不言自明。饶是秦峻脾气好,此时也不由被气笑了,乐道:
“竖子不信汝阿翁能居此功耶?”
陷阵营中平日里皆以兄弟相待,几人也不着恼,都是笑着看向秦峻道:
“我等皆知尔今日大发利市,合该汝置酒待客,阿爷几人也想听听汝是如何守株待兔的。”
说罢,也不管秦峻同不同意,几人起着哄便架着他前往县中酒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