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夺泊
只一喝之威,便令群贼胆寒,林冲不免发出一声冷笑。
王伦手下虽然人多势众,但在林冲眼里,却如同一群蝼蚁,完全不值一提。
所以他才毫无畏惧。
倒不是林冲自大。他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上山几个月来,他早看出王伦这人不足与谋,成不了大事。
更重要的是,王伦心眼极狭,容不下能力比他强的人,所以一直对林冲怀有恶意,百般提防。
林冲本来毫无争权夺利之心,山神庙杀了陆谦之后,他的心已经死了,只求在山上苟且偷生而已。
但王伦这人有被迫害妄想症,总是觉得林冲要夺他的寨主之位,对林冲百般刁难。
于是,硬是把林冲逼出了反心。
林冲虽然斗不过高俅,但不代表他无能,对付一个王伦还是绰绰有余。
所以在操练喽啰之余,他其实一直在积蓄力量,谋划对策,一旦王伦要加害自己,便奋起反抗。
据他观察,这梁山对外号称八百人众,不过是虚张声势之数,实际上连老弱妇孺在内,满打满算也就三百人。
其中真正有战斗力的青壮男子只有大约半数。这些人也不是铁板一块,还可以再进行划分。
三年前,沂州人王伦和同乡富户杜迁上梁山落草,带着同乡亲朋五十余人。这帮人可以称得上是他的嫡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最忠诚的。
那宋万原是广济军装卸营的一名厢军节级,因不满上级军官压迫,带着三十多个弟兄逃营,随后上了梁山,至今已一年有余。
宋万身材壮大,但武艺稀松平常,也不识字没文化,所以王伦倒是能容得下他,只因为是“带资进组”,所以才有资格坐第三把交椅。
据林冲观察,宋万手下这三十来人,虽然是不入流的地方厢军,说白了就是朝廷苦力,但至少有过一些军事训练,且比较团结,是目前梁山上战斗力最强的一伙人。
而他们只听命于宋万,私下对王伦似乎也颇有微词。
除了这两股势力外的其余喽啰,则基本都是来自京东两路各州县的穷苦农民,因为赌博欠钱、犯下命案、得罪豪吏等各种原因,才投奔山上来当了贼。
这些人的战斗力当然不值一提,但他们和林冲一样,在山寨里全无根基,且人数众多,正好成为林冲能够争取的对象。
数个月来,通过操练,林冲在这帮人之中,已经建立起了一定的威望,那位帮时云飞给林冲报信的杜姓喽啰,便是其中一个典型。
林冲也曾想过,倘若再有几个意气相投的好汉上山入伙,他说不定就会趁机起事,夺了那王伦的鸟位,另立梁山之主。
只是上山时间太短,时机还不成熟,而林冲这人性格又极能忍耐,所以这事便自慢了。
直到遇到时云飞,尤其是他的一番慷慨之词,彻底唤醒了林冲,将他那早已蒙尘的英雄气概激发了出来。
“林冲泼贼!”
只见王伦站在群贼最前面,一手指着林冲,破口大骂。
身为山寨之主,他虽说手无缚鸡之力,但癫狂之下,倒是颇有一些胆量,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后退。
“你这厮是要造反不成!?我好意收留你上山,你却私放囚犯,坏我大事,该当何罪?”
王伦这话说得狠叨叨的,但相比方才直接喊杀林冲,气势上已经软了一大截。
手下一群丧胆鼠辈,没人敢上,他能咋办?
也只能靠嘴炮了。
林冲骑在马上,眯着眼看向王伦,估算了一下二人之间的距离。
林冲自信,此时若纵马上前,取王伦的人头,如同探囊取物。
于是大笑一声,说道:“王头领,我放了时兄弟,正是救了山寨,你不谢我,反倒来怪我,却是为何?”
“莫来诓我,那人价值三万贯,三万贯呐!你这叛徒,那时文彬许给你多少好处,教你干出这等吃里扒外之事来?”
林冲道:“若有时知县庇护,我林冲早已远走高飞,何须再孤身返回山寨?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王伦这样自私促狭之人,根本不能理解,林冲重义气,不愿坑害时云飞父子,所以才返回山寨来。
仔细琢磨之后,忍不住点了点头,竟然是觉得林冲说的有道理。
“那你为何私放此人?”王伦又问。
林冲笑了笑,却没有正面回复王伦,反而向王伦身后的人群作个揖,大声道:
“弟兄们,且听我林冲一言。我等上山落草,大都是落难而来,只为苟活性命,决计不是想与官府为敌。大宋有禁军八十余万,地方厢军更不计其数,我等有何能耐,敢与官府正面作对?”
说着,林冲将长枪对着王伦一指:“而王伦这厮,财迷心窍,为了诈取三万贯钱财,竟敢绑了郓城知县的儿子。那时知县盛怒之下,纠集州郡官军前来清剿,我等要如何抵挡?”
“荒唐!”王伦冷笑一声,“实在荒唐!那知县也不过是一酸儒,只知贪赃枉法,岂有胆量敢来剿我?我王伦在这梁山落草已有三年,怎从未见什么官兵来剿?因为他们不敢!不敢啊!”
林冲却哈哈大笑:“你这话说得轻巧,那官军若真来时,谁去拼上性命拒敌?自是我等弟兄,又不是你,所以你当然不怕。你眼里只有那三万贯财货,岂考虑过弟兄们的性命分毫?”
“弟兄们!”林冲大喊一声,“这王伦狗贼,不过一介酸臭穷儒,腌臜小人,根本不配为梁山之主,我林冲今日替天诛之,绝非为己私利,谁敢阻拦,休怪我长枪无眼!”
说着,林冲握紧缰绳,夹紧马腹,手挺长枪,纵马直冲了上去。
那王伦已经吓得呆若木鸡,想要走,腿脚却已软得不听使唤。
回头望去,只见宋万正眯着眼睛,对自己冷眼相看,并没有半分相助的意思。
再看杜迁,虽然他一副很着急的模样,但也只站在原地瑟瑟发抖,没有任何要搭救的意思。
“杜迁,救我!”王伦大喊。
杜迁点了点头,却没有动,对林冲的恐惧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然而这时,林冲的快马已经如闪电般奔至近前。
“大哥,快躲……”杜迁话音未落,便看到王伦的喉咙被尖锐的铁枪头捅了个对穿。
借着马匹奔跑的巨大惯性,长枪恐怖的冲击力让王伦的身子像一块破布袋一般,向前扑倒并滑了一丈有余才停下,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一张脸被瓦砾擦得血肉模糊,甚是恐怖。
杜迁见状,已吓得神魂俱裂,忙不迭跪倒在林冲的马蹄之下,口中大喊:“王伦不义,死有余辜,我等愿奉林教头为山寨之主。”
宋万见状,也顺势下跪道:“宋万及帐下三十弟兄,愿奉林教头为梁山之主,绝无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