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迷茫的灵魂
“正太郎，以后你一个人应当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要再出现这种情况了，否则的话，内野会失望的。”
“嗯。”
宫本正太郎对着他面前这张陌生的脸点了点头，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迷茫的躺在医疗部的床上，整个人怅然若失。
直到那个人已经离开了一会后，宫本正太郎才想起他究竟是谁。
寿方，他们这支搜查官队伍的顶头上司，一个严肃沉闷且古板的中年男人。
奇怪，为什么是他一直在陪着我，内野呢，老师去了哪里？
老师他……，他…，他？他已经死了啊！！
在头颅深处又一阵剧烈的疼痛后，宫本正太郎才想起来这件事情。
内野是个身体佝偻的老人，他的皮肤异常松弛，挂在脆弱的骨头上就像是一件皱褶了的衣服。
他的头发如同蜘蛛丝一样纤细发白，人则总是喜欢对着那些记述食尸鬼案件的卷宗冷笑。
绝大多数搜查官同僚都不喜欢这个偏执的老人。
除了宫本正太郎，除了这个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学生。
宫本正太郎对其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与崇拜，以至于在他昏迷的时候，他下意识的以为内野依然在陪着他。
他忘了一件事情。
内野死了，前不久才死的。
死在食尸鬼的血肉武器之下，被撕裂的身体就如同他数十年前死去的妻子一样惨烈。
那个时时刻刻挂在他嘴巴上的，被食尸鬼残忍杀死的女人，那个他一生的伤疤。
内野用尽自己余下的所有生命来弥补他的伤痕，结果在死去的时候，却和他的妻子的惨状如出一辙。
那些畜牲，那些应该被千刀万剐的食尸鬼！
宫本正太郎愤怒的捶了一下他身下的床，尚未长好的伤口又一次崩裂开来。
也正是这些又一次渗出组织液的伤口让宫本正太郎想起来了更多事情。
他想起来了那个在迷雾中的庞大身影，还有巨人说出的那段话。
我是搜查官，毕生的使命就是为了保护人类，我当然行走在正义之路上，可是，被恶人蒙骗，这是什么意思？
宫本正太郎剧烈的喘息着。
随着他努力的回忆那段模糊不清的记忆，许多团火苗钻入了他的脑浆深处，无情的搅动着这些粘稠的液体。
就在这种痛苦中，宫本正太郎又一次看到了那个满身伤疤的瘦弱身体，在厚重的烟尘里，他就静静的躺在巨人的狰狞手掌中。
他在承受那些非人折磨的时候，就像我现在一样痛苦吗？
宫本正太郎快要沸腾的头颅中冒出了一些荒诞不经的想法，他的上嘴唇贴向牙齿，渴望着口腔中的唾液来降低些温度。
太痛了，一种仿佛要把一切都给烧个干净的痛。
人活着不应该这么痛苦的，这不是人类应该承受的东西。
我不应该被烈焰燃烧的，内野也不应该那么凄惨的死去。
我们只是为了捕猎那头凶残的食尸鬼，不要让他杀死更多的可怜人而已，却偏偏在途中发生了那么多的波折。
内野死了，我身受重伤，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换来一个情报，换来一个黄金树据点的情报。
可最后的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代号为壁虎的食尸鬼完全失踪，其他的黄金树干部也全部逃窜了，用生命换来的线索就这么荒唐的断掉了。
大量的搜查官在激战中身亡，换来的唯一结果就是一些最低等的食尸鬼喽啰被捕，它们被关入了特制监狱，安全而又无趣的度过自己的漫长生命。
命运就仿佛是一只无情的铁手，它戏谑的拨弄着我们这些可怜的生命，然后以我们的痛苦为乐。
善良的人活着，他们的生命中似乎就永远都满是苦楚。
宫本正太郎沸腾的脑海中在这样想着。
青田勇也在这么想着。
善良之人只要活着，他的生命中就满是苦楚。
鲜血在他身上结上了厚厚的血痂，几乎要把青田勇整个人都包的严严实实，在灰褐色的可怕伤口下，男孩成了一个丑陋的茧。
他的伤势正在迅速的恢复，但灵魂中的那些苦楚却依旧存在。
身体上的伤疤可以痊愈，崩碎的灵魂碎片却永远难以弥合。
青田勇有气无力的躺在柔软的床铺上，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空洞。
哪怕他的身旁就站着一个只有都市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巨人，青田勇也毫无反应。
他已经亲身体会过一个恐怖的都市传说了。
他完全不在乎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安全且舒适的房屋，也不在乎艾弗森究竟想做些什么。
这个温柔的人在承受了过量的伤痛之后，他只想一死了之。
而艾弗森只是平静的看着这个男孩，他品味着这个男孩的苦楚，还有绝望。
这些凡人的情绪与思想，似乎和他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阿斯塔特也没什么区别。
他们同样都是人，都会因为前途未卜的命运而感到迷惘，都会因为过量的痛楚与背叛、折磨而感到绝望。
他们都会疼痛，都会悲伤，双方可以互相理解彼此的所有情绪。
多么的相似。
呵！我本就是人类。
艾弗森自嘲的笑了笑，他接着开口说道：“孩子，你现在想做些什么？”
青田勇一言不发，他的伤势正在恢复，但长期的饥饿让他的脸就像是一张干瘪的真皮面具，而嘴巴则是一个强行嵌入其中的牙套。
“你在绝望吧，你不想面对自己的过去，更无心应付未来的挑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现在只想一死了之，对吗？”
青田勇依旧只是沉默的躺在床上。
“但如果你真的死去了，会发生什么呢？
这个世界不会有任何改变，那些把你变成这个模样的恶人，他们依然在逍遥快活，并且会让更多人承受和你一样的痛苦。”
青田勇的指尖似乎稍微颤了颤，但他的声带依然没有震动。
“你也许会想，我什么改变不了，我自己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我自身难保。
但是，只要一直活下去，我们总能做点什么的，哪怕只是救下一个无辜之人，也要比窝囊的自杀逃避好得多。
人活着的意义不是为了去死，所有心存正义之人都不应该去死，我们应该一直活下去，活得比那些恶人更加长久。”
“可是，我吃过很多肉了，我吃了他们的肉。
我已经变成了怪物，变成了一个无人认同的怪物。”
这声音非常松散，就像是一阵飘摇不定的烟雾，随时都会被室内的风彻底吹去。
“孩子，你当然是怪物，我也是怪物，我们都永远无法赢得自己同胞的认可。
但是，只要我们还活着，我们起码可以不让更多人沦入怪物的行列，我们起码可以让那些同样迷惘的人知道，这条路是错的。
孩子，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那就是，你是想继续痛苦地迷茫着，用死亡来躲避自己的错误，还是和我一起走上真理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