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视线
这是莫乔第一次听到有人将“认知”与“网络骇入”这两个词并列出现在同一个句子里，这果然是一个诡异莫测的赛博世界。
一听见有机会与鹦鹉人沟通，莫乔立刻来了精神：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耳机那头传来雷蒙德轻声吹去热气的吹起声。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成功接入其他人，尤其是义肢污染者的认知网络。我们管那些人叫‘神经漫游者’，也有人叫他们‘五识骇客’。我更偏好‘神经漫游者’这个称呼，复古而浪漫，这让我想起一部经典科幻文学作品，不知你是否知道上个世纪有个科幻作家叫威廉·吉布森......”
眼看说着说着，雷蒙德又要开启彰显他独特优雅品味的个人秀，莫乔连忙打断：
“这些事以后我再听你慢慢说。”
“好吧。”
听他的语气，莫乔能够想象出雷蒙德无奈耸肩的画面。
雷蒙德继续说：
“骇入认知是件十分困难的事，在这件事上有不同的渠道流派，但你是易感体，先天就是干这个的料子。”
真是因祸得福。
“听着，你上次与鹦鹉人短暂‘共识’之前，发生了什么？”
“唔......”
莫乔摩梭着下巴回忆：
“我记得就和他接触过两次，第一次我尝试与他沟通，可能和他接触了差不多半小时，但最后以失败告终。对了，那时他突然抬起头看到我，就像癫痫发作一样，身体忽然倒在地上抽搐。”
“你认识他？”
“应该从未见过。”
“那他可能是将你当成了别的什么人。”
比如数序公司派来灭口的人，雷蒙德这么想着，没有说出口。
“他抽搐的时候，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但我清楚地听见了两个词语。‘贝希摩斯’与‘遗骨开发’。”
“那就是了。”雷蒙德放下茶杯，耳机中传来清脆的银器碰撞声，“你在那时就已初步和他‘共识’，原本颠三倒四的语句在你听来忽然变得具备了意义。”
“第二次是在医务室，我对他做了一个小测试，从医务室回来之后......我就发现周围的人说着我理解不了的话，而我所说出口的话，在他们听来同样十分混乱。再之后，就是我在诊疗室醒来，中间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
“你是第一次与他人的五识进行‘共识’，外来者的认知网络与你自身的网络叠加，遭遇排斥反应，身体不适十分正常。相信我，之后会好受许多。”
莫乔沉思了几秒，忽然，身体的皮肤传来一阵无形的刺痛，汗毛竖起，仿佛有无数只粘腻的海星在背上爬。
有人正在看他！
屏住呼吸，莫乔一动也不动，那视线长久地停留在他的身上，每一处毛孔都能感受到被窥视的不悦。
紧接着，他发现这道视线与先前走进禁闭塔时感受到的视线似乎不太一样。
之前感受的视线似乎来自头顶遥远的上方，冷漠地俯视着地面渺小的生物，从不在他的身上过多地停留，仿佛一位监视者，随机来回扫视着禁闭塔中的的所有生命。
而现在的这道视线，却如胶水般紧紧地黏在自己的身上。
似乎正在从头到尾的扫视、分析他，更加吊诡的是，他感受不到这股视线来源于何方。
察觉到耳机另一头突然安静了下来，莫乔的呼吸频率也变得缓慢，雷蒙德脸色微变，问道：
“如果情况不对，就快速呼吸两次。”
听见耳机传来两次短促的呼吸声，老绅士闭目抚眉，这个时间点能够在禁闭塔找莫乔麻烦的，会有谁呢？
“格雷。”他唤来守在一旁的东欧男人，低声在吸血鬼一般苍白的男人耳边吩咐了几句。
“明白了，教父。”
雷蒙德和格雷的对话是中断了通讯进行的，因此莫乔并没有听见。
此刻他全神贯注于寻找那道诡异的视线。
单人房一览无遗，门扉上的确有一道可以从外面打开的探视窗，但那现在是关闭的。
他左右张望了一番，并没有感受到那股视线，房间内没有，那天花板上呢？
他抬头看向并不大的白色天花板，一无所获，然而却感到身上的视线随之发生了变化。
看来先前的确是藏在天花板上，察觉到了莫乔的动作，立刻更换了藏身处。
天花板除了镶嵌式吊灯，便只有一个方形的狭长通风口，莫乔猜测视线是从那里来的。
他站在床上，双手抓住通风口栅栏，用力晃了晃，纹丝不动。
通风管道十分狭窄，目测最宽也不过三十公分，他难以想象在这么狭窄的通道，会有人类来去自如。
视线沿着他的身体滑落至脚踝，莫乔判断那东西是从高处躲到低处去了，这个小房间的低处是哪里？
不需要多少思考的时间，他立刻锁定了目标。
为了不让那道视线的主人有所察觉，他缓慢地降下身体，做出一副要下床接水喝的模样，然而身体猛地改变行进方向，蹲在床边一把掀开床单！
接着，他与一个男人倒过来的头颅，面对面相对。
“......！”
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衫，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抖。
头颅似乎也被吓了一跳，迅速向后退去，淹没在床底更黑暗之处。
这是个什么东西？
莫乔连忙掀起床单，抬起床底，不给那家伙逃匿的时间，随着手臂上的青筋突起，他将单人床翻了个底朝天。
那男人头颅，暴露在刺眼的灯光之下。
莫乔终于看了个仔细，纵使他已见过管理员与监管者，但眼前这番畸形扭曲的情形，还是让他毛骨悚然。
那男人的头，大小比例和常人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诡异的是，视线顺着往下，他没有脖子，只见那头颅像是被人齐下巴砍断一般，而在下巴下方，赫然长着八条如蜘蛛腿一般的白色节肢！
莫乔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是个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人头蜘蛛迈动细长折叠的节肢，快速地爬上墙壁，眨眼间像变魔术戏法一般钻过通风口，身体消失在通风管道深处。
莫乔没有看清那家伙的身体是如何通过通风口处一道道粗壮的栅栏的。
按理说，和正常人一样大小的头颅，本应该无法挤过去才对。
感到自己的心跳因为刚才的遭遇正“砰砰”跳得飞快，莫乔赶忙拿出池楚歌给的药物，让心跳平缓下来，他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点丢失记忆。
“喂？”
耳机里雷蒙德苍老的声音将莫乔拉回现实。
“你绝对不会相信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我猜猜，”雷蒙德笑着说，“家里进大蜘蛛了？”
“你是怎么......”莫乔一怔，忽然想起那张长在蜘蛛背上的人头似乎在哪里见过。
眼神阴鸷的东南亚男人，光是被那副来自人类与蜘蛛组合躯体的冷毒目光盯着，就让人感到浑身上下有无数黑色小蜘蛛在爬。
58902，那个雷蒙德让他“传口信”的目标。
莫乔压低嗓音：
“老狐狸，你最好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