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意识更深处
安杰尔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来，占据了莫乔心灵的几乎所有的角落。
他看见安杰尔自打记事以来铭记于心的所有经历，在极短的时间内如走马灯一般看完了安杰尔·杜雷的一生。
这些都不是莫乔想看的，他在等待安杰尔·杜雷与奇美拉原型机在黑森镇的相遇。
欧米伽用“犹如一段频率或噪音”来形容奇美拉原型机，所以莫乔尤其留意安杰尔记忆中听觉记忆的部分。
噪音一闪而过，但莫乔还是捕捉到了它。
记忆中，安杰尔站在玻璃教堂前，那尊巨大的脚踏烈焰降临人间的双头羊的雕像，猩红与火之神。
正当他抬头拿着相机“咔嚓”个不停的时候，他听到从双头羊的雕像的内部，传出的噪声。
像是被淹没在滋滋电流中的呜咽声，又像是锯木机切割木桩发出的机器噪音。
莫乔注意到，自打安杰尔在猩红与火的雕像前听到这段噪音后，那声音便从雕像的体内消失了。
而自那以后安杰尔的所有记忆中，都伴随着那似呜咽又似机器运转的杂音。
安杰尔还以为是他的幻听症又犯了，殊不知以声音频率作为存在形式的奇美拉原型机，早已寄居在了他的大脑深处。
“好了没有？队长要坚持不住了！”
听见谬的声音，莫乔咬紧牙关，说：“还差......一点。”
欧米伽感到自己的内脏在体内翻江倒海，像是有人把手伸进去胡乱搅动一样，他知道出问题的并不是身体的其他部分，而是他的大脑。
繁复如烟海的、人眼难以理解的信息一同涌进他的脑子里，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太久。
终于，莫乔大吼一声：“够了！”
他的声音被疼痛所扭曲，听上去像是路边的野兽被人用皮靴踹了一脚。
“呼啊——！”
欧米伽吃力地睁开眼睛，力气几近虚脱，幸而有身后谬提供的支撑，他才不至于脱力跌倒在地。
他没敢松开干预的力量，虽然没有了闭锁隐视症所提供的安杰尔的“平面设计图”的参考，除了样貌与安杰尔神似，莫乔的其他肉眼看不到的部分正在慢慢地变回他自己。
那段噪音。
那段噪音正在逐渐离他远去。
冥冥中，莫乔知道这是因为欧米伽的干预正在逐渐失效的缘故，他得抓紧时间了。
他利用所剩不多的时间记住那段在安杰尔的记忆中反复回响的频率，没过多久，他感到身体一轻，深入每个细胞之中的干预力量陡然消失，欧米伽坚持不住了。
莫乔向前趔趄几步，双膝跪倒在地，心中却不敢有所分神。
“24——”
“嘘！”
莫乔头也不抬，伸手制止了谬。
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地上的某块小石子，生怕被分心，让那段从安杰尔的脑子里找到的奇美拉频率就那么消失。
欧米伽大口喘着气，看着莫乔跪倒在地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出神一般盯着前方的地面。
“别管他。”
他虚弱地说，但还是让谬将自己放开，他不想让莫乔看见自己必须需要别人的扶持才能够站立。
莫乔发现，如果想要记住那段没有规则的频率，具象化的想象比干巴巴地死记硬背好用多了。
他想象一辆婴儿车停留在正在运作的锯木机旁，婴儿的呜咽与机器运转的杂音通过老旧的留声机传出来。
慢慢地，他双手撑膝支起身体，但是仍然不敢说话，只好用手对谬打了一个“过来”的手势。
在得到欧米伽的首肯之后，谬走到莫乔的身边，从机械手臂上抽出一根数据线，轻轻地吸附在莫乔的太阳穴上。
奇美拉原型机就是这段频率，或者说，它在安杰尔的脑子里的表现就是这段频率。
莫乔不是机器，他没有办法百分之百地记住脑中听到的杂音，只能够尽可能地还原。
没想到以前打音游时锻炼的耳朵记忆竟然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谁说音游佬不能拯救世界的？
莫乔缓缓地蹲下身，手改在安杰尔的额头之上，奇美拉原型机就在他的掌心之下或许几公分的地方。
他闭上眼睛，让记住的杂音频率一遍遍地在脑海中回响。
莫乔不知道怎么进入认知网络的更深层空间，但他知道奇美拉藏在那里，找到奇美拉，奇美拉就会带他进入下一层。
如果他在脑海中想象蜘蛛人所处的世界就能够骗过蜘蛛人的防火墙，那像现在这样，模仿安杰尔所听到的奇美拉频率，有多大概率能够再次瞒天过海？
他承认有赌的成分，但他只能孤注一掷。
恍惚间，他再次来到那片认知网络之海，这一次漂浮在海面上的的大门没有关闭，而是向他敞开。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那扇门。
通过谬与莫乔连接在一起的欧米伽忽然感到一种说不上来的恶心与反胃，当虫子爬满脊背一般的不适感消失之后，他听见莫乔说道：
“进来了。”
欧米伽活动着手腕，打量着周遭的空间，他们竟然回到了黑森镇的大街上。
街上空空荡荡，看不到一个人影，安静地可以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
但是接到两旁的建筑窗户内却传出闪烁的光亮，路灯亮起，霓虹灯光将黑森镇一尘不染的街道照得无比清晰。
有光，却没有人，亮如白昼的街道在沉默的寂静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诡异。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莫乔摇摇头，放开安杰尔，“你让我骇入他的认知网络的更深层，这里就是更深层。”
欧米伽摸了摸旁边的路灯，和正常的没有什么区别。
“太正常了。”
莫乔“嗯”了一声，他原本也以为在噩梦脑的认知网络深处肯定是一个四方诡谲的古怪世界，没想到和正常的黑森镇没有什么区别。
“噗呲”！
腰间传来一阵刺痛。
“啊，你干什么？！”
莫乔有些恼怒。
欧米伽将刚才干预时拔出来的利维坦之枪的骨刺，又插进了莫乔的身体里。
“以防万一，我需要你保持理智。”
“突然就捅人腰子，提前打个招呼行不行？”
莫乔捂着没入身体数公分的骨刺，嘴角一抽一抽的。
“谬怎么不在这里？”他问道。
“她在外面，替我们保持链接。”欧米伽说，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他一动，连带着利维坦长枪移动，长枪的一根血管骨刺还插在莫乔的腰上，扯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淦，我都让你提前打个招呼了。”莫乔快步跟上，一手捂着腰子。
但欧米伽和往常一样，你问东他说西，就像得了正常对话会死的病一样，反正就是不好好回答莫乔的问题。
欧米伽反问道：“奇美拉在哪里？”
骨刺扎入得比他想象中还要深，莫乔皱着眉头“嗯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不知道。”
经过刚才那么一闹，他已经回想不起那段噪音听起来是个什么样，但他肯定奇美拉原型机就藏在这个世界里。
欧米伽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莫乔奇怪地问道。
“你听。”
莫乔竖起耳朵，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
“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没错，连风的声音也没有。”
莫乔又侧耳听了一会儿，的确如欧米伽所说，他只能听见两人呼吸与说话的声音。
仿佛这个世界里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仅有他们这两个外来的入侵者发出的声痕能够被捕捉。
奇美拉原型机是一段像是频率或噪音的东西。
莫乔一怔，忽而明白过来。
在安杰尔的意识更深处，“声音”一定是通过其他形式而存在的！
没过多久，两人就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那东西街道两旁到处都是。
挂满耳朵的接肢体，人类的上半身一节接一节，每一节都伸出数不清的手臂，像是由人手组成的人体蜈蚣，静静地匍匐在地。
莫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从它们的身边经过。
腰间的骨刺一动，他看见欧米伽举起了利维坦长枪，这时，耳边响起了一个小女孩迷茫的声音：
“大哥哥......”
莫乔伸手按住长枪的枪口，说道：“它们没有展现出攻击性，我们不必这么做。”
欧米伽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莫乔接着说：“抓紧时间回收奇美拉原型机，不要被无关的事所耽搁。”
这句话终于打动了欧米伽。
见他放下长枪，莫乔暗自松了一口气。
两人放慢脚步，从趴在地上不动的接肢生物的身边经过。
抬脚从其中一个接肢生物的手臂上跨过的时候，莫乔大气也不敢出。
幸好，那些生物就像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一样，一动不动。
他摆脱不了心中挥之不去的那个念头。
“大哥哥......”
如果被卷进安杰尔认知网络的，从头到尾只有他们几个人，会发生什么事呢？